叶枣四爷小说 叶枣四爷全文免费阅读 - 心醉阅读吧

作者:刘瑞成

来源:引凤阁

转自《诗眼看世界》

“小伙伴，邀个好，上西洼，去偷枣，四爷喊，咱就跑。斜眼四爷逮不住，他常年穿着大棉裤”。

这首童谣是我自己编的，在我心里吟唱了近年。不论工作多忙，只要有闲暇，她就像在我大脑里安装了启动键，自然响起；更像一支长焦镜头，回望童年偷枣的美好快乐时光！

我的老家就是金丝小枣的故乡，河北献县淮镇刘庄，年前，我宛如一颗熟透的大红枣儿，掉在地上，蹦了三蹦，喯儿成了一个光头少年，与枣儿结下不解之缘。

年我岁，有两个光腚眼长大的铁哥们，自称梁山好汉“阮氏三雄”。满苍在家排二，我在家为五叫五檩，我俩姓刘，还有个老七，他姓孙，亲弟兄个，他排行老七。虽然我们不同姓，但比亲兄弟都亲，一年天几乎形影不离，还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觉，全地球再也找不到我们二，五，七的梁山阮氏兄弟，且都属大公鸡。我比他俩早出生几个月，鬼点子多，自然成为老大，他俩也乐意听话。三雄在村里呼风唤雨，行侠仗义，偷枣爬瓜，无所畏惧。今天回想起来，不知道是应该哭，还是应该笑。都是一个穷字惹得祸啊。岁月是一张奇幻的过滤网，星点的天空，就当灿烂了。

“七月十五枣红圈，八月十五枣落杆，九月十五枣上薄，淮镇街上的皮小子捞不着。”

再过几天就要打枣了，这几天是吃枣的关键，我们仨顿顿光吃枣，回家吃饭就是糊弄，拉的都是枣屎，也不坏肚子。西洼的枣树最大，最多，枣也最甜。有十几行上千颗，树西头是一条赶淮镇集的官道，也是与后庄的分界线，几百年的车轧人踩，已经成了半米多深的道沟，古老的冀中平原各村庄几乎都有这样的大道，每天来往行人特别多，四爷看枣基本就在西头。甜瓜脆枣，人见人咬。赶集的人偶尔口渴了，摘个枣吃，四爷也不管。

四爷快六十了，一辈子连个媳妇娶不上，左眼，双腿都不好。但他是个英雄，当年是区小队成员，经常除奸伏击小日本。一天不知谁告密，说刘庄有区小队活动，傍黑天鬼子汉奸把刘庄围了，四下抓人。早有密报告诉刘庄男人几乎都躲了，四爷有事没在家，回家时恰好被抓住，带到淮镇日本大院关了一夜，第二天开始审问，皮带抽，板子打，左眼都打坏了。四爷没吐一个字。也不知哪个狗汉奸想出个馊主意，大冬天把冰砸开，逼四爷在水坑里站着，可把四爷冻干巴啦。恰好我大爷在鬼子据点常年干木匠活，急了。找汉奸队长求情：“这个人是俺村出名的傻四，三十多都没混个媳妇，老实的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，他与区小队根本不沾边。”硬是把四爷拖进木匠工作间，点燃刨花子给四爷取暖，又煮姜水给四爷喝。命是保住了，但从此落下眼，腿的毛病，看人斜视，走路双腿一瘸一拐，夏天也得穿棉裤。他是满仓的亲四爷，所以我们去吃枣是脚面水平趟，四爷只说一声，别祸祸。但多数时间，我们不与四爷打招呼，自己偷着吃。一个偷字，有智慧，有冲动，有果敢，有淘气，彰显好汉的本色。

躁动了一天的太阳仿佛累了，疲惫的溜下西天边。鱼鳞似的晚霞像一张张捷报贴满天际，宣告金秋的硕果与丰收。天地一片祥和安静。厚大翡翠样的枣树叶闪过一片片夕阳的惊喜，红玛瑙般大小不一的枣儿们垂挂在枝头，或摇头晃腚，或张牙舞爪勾引着肚中的馋虫。我们仨穿着破短裤叉子，上身着分不清颜色的背心，光着脚丫子，满脸被汗水润的浑儿花啦，像战士的迷彩服。分别把半筐草放在枣树南侧的棒子地里，选枣树地中段，像三只狸猫蹑手蹑脚觅到自己喜欢的枣树跟前，树枝繁茂，伸手可及，摘下一个又大又脆的枣子放进嘴里，“卡蹦”一声响过，甜水加上肉透的美味顺着嘴巴讯速传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，身体瞬间膨胀起来，“嘎巴嘎巴”的咀嚼声仿佛一支甜蜜乐曲，把我们灌得东摇西晃，借机可多塞几个枣进肚。享受梁山好汉大块吃肉，大碗喝酒的愉快。

我们心满意足，眉开眼笑，晃着屁股一蹦一跳回到棒子地草筐前，刚要背起筐子回家，突然听到窸窸窣窣棒子叶磨嚓的声音，有人！我赶紧一个手势，让他们蹲下静听，果然在眼前几米远的地方，有三个人背着筐头子走过去，直奔枣树地。从背影看他们十三四岁，从走路的轻度，知道了他们是淮镇人，来偷枣的。他们仨走到棒子地边，猫下腰往枣树地四下霎嘛了半天，见没人，起身来到枣树地，筐头子一放，伸双手撸起枣来，连树叶带枣稀里哗啦往筐头子掉，这样偷的快。我一个手势，满仓老七跟着我，挺身而出，“住手”，声音虽然不大，却把他们吓了一载歪，抬头见是我们仨小孩子，并没有跑，而是恶狠狠盯着我们，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。我双手一掐腰，说道：“你们要是馋了，吃几个枣也没嘛，但你们这样连树叶子一起撸，明摆着是祸祸人。瞅嘛？赶紧走吧！”他们仨个也是大裤叉子破背心，互相瞄一眼，其中左边哪个小子黑的像块碳，粗壮的像头小牤子，抬腿踢了满仓一脚，看样子没使劲，但也把满仓踢了个栽八楞，满仓屁股着地嘤嘤抽泣起来。我顿时怒从心头起，恶向胆边生，你们小贼还敢打我们好人，岂有此理。

我急中生智，卯足了劲对准我面前白面书生模样的小子，像怒狮一头冲过去，猛地撞在他肚子上，他毫无防备，只听“哎呦”一声，嗒嗒后退几步，仰巴拉叉倒在地上。要是真动手打架，也许我们不是对手，但玩阴的他们可差远了。另两个小子一愣，上来就要与我们动手。我大眼睛一瞪，轻声喝道：&#;别动，我爸就在南边菜园子里，我二哥是看青的，要是你们敢动手，我一嗓子他们立马过来，抓你们进村游大街，你们信不信？之所以没有大声喊人，就是给你们留面子了，懂吗？。&#;他们虽然个子大，但毕竟做贼心虚，被我撞倒的白面小子爬起来，揉揉肚子，狠狠瞪了我一眼，头也不回拎起筐头子就走，几个红枣仍挂在枣门上，在筐头底扭动着腰身，不情愿地被他们带走了。

我知道他仨绝不死心，结连几天下午和傍晚，都要到枣树重点地区防守，一次发现一颗枣树下枣树叶子满地，知道他们得手了，没有抓住恨得我们牙根疼。

今天是八月十五，听说明天上午就要打枣了，晌活在家里吃了包子，肉馅包子太诱人，滋溜滋溜自个往肚子里钻。一年到头唯一可以随便吃的肉包子啊。晚上约好，一是吃枣，二是防止他们偷枣。

故乡的中秋圆月太美了，湛蓝的天空如洗，大银盘不知被谁揉揉托上东边的树梢，亮的能看清书本上的每一个小字。满仓老七准时在我家房后集合，我们先到南洼的地里吃了一顿枣，然后穿过几片山药地和芝麻地，掰几个熟透的芝麻角倒过来放嘴里，芝麻粒自然落入口中，嚼吧起来哪个香啊！但不敢贪吃，因为目标是去西洼护枣。晚风吹散白天的燥热，树上的知了与地上的蚂蚱，蝈蝈们齐声唱着秋歌。我们悄无声息来到西洼枣树地，散开队形从东往西警觉摸去。

大银盘不知嘛时候飘到了头顶，每一颗枣的分明程度不亚于白天，就是有颗懒枣还没有红透，青色的部分都能看清。突然，我听到前面树上仿佛有动静，停下来仔细听看，果然前面枣树上有人影晃动，再看左右两行树上都有。哈哈，小贼变精了，竟然上树了。满仓与老七见我停下来，知道有情况，慢慢与我汇合。突然发现情况，其实我们三个心也“咚咚”紧张的跳起来，对面三人，毕竟比我们高半头的。心里想着抓小偷，但真看见小偷又有几分恐惧。我强力平静了一会心情，轻轻告诉他俩，别怕，他们是贼，咱们是好人，哪有好人怕坏人的？一会见机行事。我们偷偷摸到树下，他仨每个人脖子上挂一个羊肚子手巾缝制的兜子，脏呼呼看不出颜色，已经鼓鼓小半兜子。他们专心摘枣，根本没有发现我们，一看就知道是没经验的小毛贼。我轻轻咳嗽一声，说道：“哎呦，这亲娘看闺女，还来实在劲了，敢上树偷枣？下来吧。”

三个小子顿时惊慌失措，纷纷跳下树就要跑，其中两个因紧张害怕摔倒在树下，弄个狗啃屎，爬起来惊慌失措的就跑。我厉声说：“别跑，你们跑了我也认识，知道是五七中学的学生，你们跑了，等开学我就去学校找你们，把偷枣的事情告诉老师，不信咱就咧吧咧吧。”我这话真管用，已经跑了几米远的都停下来，问我，你想咋的？我和颜悦色地说：“不想咋的，只要你们把偷的枣留下，就可以走人。咱们都是邻村，低头不见抬头见，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好朋友。”“要是不倒呢？”，小牤子脖子梗梗着，不服气的问道。我说你们要是敢不倒，我就喊人抓贼，学校见。这三个家伙想了想，白面书生带头把兜子里的枣倒在了地上，另两人犹豫了一下，也乖乖倒出来。我以胜利者的姿态说，：“你们可以走了，但要从棒子地里走。”他们很听话，钻进棒子地就消失了。我刚要查看地上有多少枣，突然西头传来四爷的声音，谁在哪里说话啊？烟袋锅子火忽明忽暗，忽上忽下向这边移动。

我害怕四爷过来看见地上的枣，就抓马瞎子啦！他肯定归公。我急忙拉着满仓迎上去，大声说：“四爷爷，是我们，包子吃太多了撑得睡不着觉，跑出来玩一会。”满仓也说：“四爷爷你走路不方便，咋还出来了。”四爷爷笑着说，：“我也是包子吃多了，关键是明天打枣了，这月亮地贼亮，怕有人祸祸枣，就过来了。”我热情地说：“那四爷爷，我们送你回家吧？”四爷爷慢吞吞地说：“不用你们管，你几个也早点回家睡觉吧，我到西头再转一圈就回家。”果然他转身往西去了。我俩回到倒枣的地方，望着地上的枣，加在一起足有七八斤。老七愤愤不平地说：“就这样让那几个小子跑了？便宜了他们。”我说不让走咋办，以后咱赶淮镇集，要是让人家碰上还不揍咱？满仓说这枣咋办？我说当然归咱们。

我眼皮往上一翻 ，脑瓜子一转，告诉他俩等我，转身钻进棒子地，气喘吁吁跑到菜园子，我爸还没有睡，坐在小屋门口乘凉。问你来揍嘛？我说玩，拿起屋门口的铁锨就跑，我爸问揍嘛去？我来不及回答。跑回来说，把枣埋起来，等打完枣了，咱还有枣吃。我在棒子地与枣树地中间，找空地挖个坑，把枣埋进去，又在枣上面铺垫些青草。然后再用土埋回原样，用脚踩实了，上面与其他地面一样，但我们留下记号。第二天，西洼的枣果然打了，但埋起来的枣，我仨像宝贝一样珍惜，又吃了十几天。

暖暖故乡村，依依屋顶烟。望望回头路，清晰最童年！近一个甲子过去了，故乡甜蜜枣的味蕾，依然在心头萦绕，时间越久，味蕾越甜蜜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