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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生之好好过日子全文最新章节目录-元网络小说

itomcoil 2025-10-27 15:19 2 浏览

第周:天倾之后、清理员、港片慈善大王等本小说完结汇总

天是灰的,像一块用了多年的脏抹布,拧不出水,也见不到一丝亮色。

我提着一个旧食盒,站在“闲人免进”的牌子前,北风卷着哨子,从我空荡荡的裤管里钻进去,一直凉到心口。

看门的老张头认识我,他叹了口气,没多话,只是取下腰间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,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铁门。

“进去吧,林丫头。就一炷香的工夫。”

我点点头,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,发不出声音。

食盒是我师娘亲手做的,几样师父最爱吃的小菜,还有一小壶温好的黄酒。师娘没来,她病了,自从师父出事,她就像一棵被抽干了水分的树,迅速地枯萎下去。

临出门前,她拉着我的手,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她说:“晚丫,跟他说,家里都好,让他……安心上路。”

最后一个词,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。

我不敢看她的眼睛,那里面是已经熄灭的灰烬。

走在阴冷潮湿的走廊里,两边的铁栏杆后面,是一双双或麻木或凶狠的眼睛。我低着头,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一声一声,砸在胸口,又闷又疼。

我叫林晚,是师父沈睿唯一的徒弟。

街坊邻里都说,师父是这片老城区里的“王”。不是王侯将相的王,是手艺人的王。他那双手,能让木头开花,能让朽木重生。他刻的“百鸟朝凤”,连鸟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,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。

人们敬他,尊他,喊他一声“睿王”。

可就是这样一位“王”,如今却成了阶下囚,死囚。

罪名是“偷工减料,以次充好,致使承建的古戏台横梁断裂,造成重大伤亡”。

我不信。

我跟着师父学艺十年,他教我的第一件事,就是对木头的敬畏。他说:“晚丫,木头是有生命的,你得懂它,敬它,才能用好它。咱们做木匠的,手上沾的是木屑,心里装的是良心。”

一个把良心看得比命重的人,怎么会去做那种断子绝孙的勾当?

可证据确凿,人证物证俱全,连那根断掉的横梁上,都有师父独有的卯榫记号。

师父一审就定了死罪,秋后问斩。他没上诉,在法庭上,他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没做过。”

然后就沉默了,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像。

师门的长辈们聚在一起,开了三天三夜的会。最后,大长老,也就是我师公,把我叫到跟前。

他递给我一本泛黄的册子,那是师父从不离身的手记,里面记录了他毕生所学的心得和图样。

“晚丫,”师公的声音苍老而沉重,“你师父这一脉,手艺不能断。他是‘睿王’,你就是未来的‘女王’。这门手艺,就是他的血脉。从今天起,你奉命,为睿王一脉,绵延子嗣。”

我跪在地上,双手捧着那本沉甸甸的手记,泪水一滴一滴砸在牛皮封面上。

我明白师公的意思。所谓“绵延子嗣”,不是让我为师父生个孩子,而是要我,把他的手艺,他的精神,他的“血脉”,传承下去。

这是我的宿命,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。

走廊的尽头,就是他的牢房。

隔着冰冷的铁栏,我看见了他。

他穿着灰色的囚服,头发白了大半,背对着我,坐在铺着干草的床板上,脊背挺得笔直,像一柄即将入鞘的利剑。

听到脚步声,他缓缓转过身。

那张曾经温和儒雅的脸,如今布满了沧桑,但那双眼睛,依旧明亮,像藏着星辰的深潭。

“丫头,你来了。”他笑了笑,声音有些沙哑。

我把食盒放在地上,一件一件地把饭菜拿出来,摆在栏杆边的小口。

“师父,师娘让我给您带的。”

“她身子还好吗?”

“……挺好的,就是有点想您。”我撒了谎。

他沉默了,目光落在那些小菜上,看了很久。

“回去告诉她,让她别等我了,找个好人家,好好过日子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抽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
“师父……”

“别哭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有责备,但更多的是心疼,“咱们做木匠的,手要稳,心更要稳。天大的事,也不能乱了方寸。”

我用力点头,把眼泪憋了回去。

我们聊了很久,聊的都是手艺上的事。哪块木料适合做什么,哪种榫卯结构最牢固,他手记里有几个地方,他又做了新的注解。

他讲得仔细,我听得认真,仿佛我们不是在死牢里,而是在那个洒满阳光、飘着木屑香气的工坊里。

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。

老张头在外面咳嗽了一声。

我站起身,收拾好食盒。

“师父,您……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?”

他看着我,看了很久很久,那目光里有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,有欣慰,有不舍,有愧疚,还有一丝……不甘。

最后,他只是摆了摆手。

“没了。回去吧,好好练功,别把手艺落下了。”

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
我不知道,那竟是我最后一次,在行刑前见到他。

第一章 尘封的刻刀

回到家,师娘已经睡下了,或者说,是昏过去了。她的床头放着一碗没动过的汤药,已经凉透了。

我轻手轻脚地帮她掖好被角,退出了房间。

穿过小小的院子,我走进了那个曾经充满生机,如今却死气沉沉的工坊。

推开门,一股熟悉的木屑和桐油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,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。

这里的一切,都还保持着师父被带走那天的样子。

刨床上,还放着一块刨了一半的楠木,刨花卷曲着,像凝固的时光。墙上,挂着一排排擦得锃亮的工具,凿子、斧子、锯子、墨斗……它们都曾是师父手臂的延伸,如今却像失去主人的士兵,沉默地等待着。

我的目光,落在了工作台最里面的那一把刻刀上。

那是一套紫檀木柄的微雕刀,一共十二支,是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,也是他最珍视的宝贝。他曾对我说,这套刀有灵性,心不静、意不诚的人,是驾驭不了的。

我走过去,伸出手,轻轻拂去刀柄上的一层薄灰。

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,像一道微弱的电流,瞬间击中了我。

那些过往的画面,一幕一幕,在眼前浮现。

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工坊,还是个七八岁的黄毛丫头。我爹是跑长途的司机,出车祸没了,我妈跟人跑了。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,又瘦又小,像根豆芽菜。

那天,我饿得头晕眼花,看见师父在门口的榕树下刻东西,就凑过去看。

他刻的是一只知了,只有拇指大小,却活灵活ü现,连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。

我看得入了迷,肚子也不觉得饿了。

他刻完,把木知了递给我,温和地问:“喜欢吗?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想学吗?”

我又点点头。

“学这个,苦得很,女孩子家,怕是吃不消。”

我把胸脯一挺,大声说:“我不怕苦!”

他就笑了,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纹路,像阳光下湖面的涟漪。

“好,有志气。从明天起,你就是我沈睿的徒弟了。”

从那天起,这个工坊,就成了我的家。师父和师娘,就是我的父母。

师父教我,严厉得近乎苛刻。

站桩,一站就是两个时辰,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,又涩又疼,也不能动。他说,这是练心,心不静,手里的活就是死的。

识木,他带我跑遍了南方的山山水水,告诉我哪种木头纹理最美,哪种木头韧性最好。他说,这是懂木,不懂它的脾气,就降不住它。

练刀,从最简单的削木条开始,每天要削掉一大筐,每一根都要粗细均匀,光滑如丝。我的手上,旧的伤口还没好,新的口子又添上了。

有好几次,我都疼得想哭,想放弃。

可每到这时,师父就会走过来,拿起我削的木条,什么也不说,只是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毛刺。

然后,他会重新拿起刻刀,再给我示范一遍。他的动作不快,却行云流水,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。在他手下,坚硬的木头仿佛变成了柔软的泥巴。

看着他专注的神情,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木香,我心里的委屈和烦躁,就都烟消云散了。

我知道,师父是在用行动告诉我,手艺,是靠时间和耐心磨出来的,来不得半点虚假。

他从不夸我,但我知道他对我寄予厚望。

我十八岁那年,市里举办青年工匠大赛。我凭着一件“荷塘月色”的黄杨木雕,拿了金奖。

那件作品,我雕了整整三个月。为了刻画出荷叶上滚动的水珠,我对着院子里的荷花缸,看了一整个夏天。

颁奖那天,师父也去了。他站在台下,看着我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可我下台后,师马上就走了。

我回到家,看见他正坐在院子里,手里拿着我的奖杯,用一块软布,一遍一遍地擦拭着,那样子,比对他自己的宝贝刻刀还要小心。

看到我进来,他有些不自然地把奖杯放下,板着脸说:“别骄傲,这点成就,算不得什么。你的路,还长着呢。”

我“嗯”了一声,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。

那天晚上,师娘偷偷告诉我,师父一个人,就着一碟花生米,喝了半斤酒,嘴里一直念叨着:“我徒弟,出息了。”

……

回忆像潮水,将我淹没。

我握着那把冰冷的刻刀,仿佛还能感受到师父手心的温度。

“师父……”我喃喃自语,“您放心,我不会让您的手艺断了根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,走到那个巨大的、未完成的作品前。

那是一座屏风的骨架,名叫“江山社稷图”。是师父耗费了三年心血,准备献给故宫博物院修复工程的。

屏风高三米,宽五米,由一百零八块小叶紫檀拼接而成,每一块上,都要雕刻一幅历史典故。

这是师父毕生的梦想,也是他呕心沥血的杰作。

可现在,它静静地立在那里,像一个巨大的、沉默的问号。

上面的雕刻,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。剩下的,都是空白的木板。

我伸出手,抚摸着那些已经完成的浮雕。

“大禹治水”里,浪涛汹涌,人声鼎沸。

“商鞅变法”中,市井百态,历历在目。

“完璧归赵”时,蔺相如怒发冲冠,秦王色厉内荏。

每一处细节,都精妙绝伦,充满了力量感和生命力。

我能想象,师父当年是怀着怎样一种虔诚和敬畏的心情,一刀一刀,刻下这波澜壮阔的华夏历史。

而现在,这个伟大的工程,中断了。

就像师父的生命一样,戛然而止。

不。

我不能让它就这么中断。

我走到工作台前,挽起袖子,拿起那把最称手的平口刀。

刀锋触碰到木头的瞬间,我的手,竟然在微微颤抖。

我闭上眼睛,努力回想着师父教我的呼吸法门,调整着自己的心绪。

“晚丫,记住,人刀合一。你的心,就是刀的魂。”

师父的话,在耳边响起。

我睁开眼,目光变得坚定。

颤抖的手,慢慢稳了下来。

第一刀下去,木屑翻飞。

空气中,那熟悉的香气,似乎又浓烈了一些。

我知道,这将是一条漫长而孤独的路。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它,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。

但我必须去做。

为了师父,为了师门,也为了我自己心里那点不灭的火光。

从今天起,我不再只是林晚。

我是“睿王”的传人,是他生命的延续。

他的刀,由我来握。

他的路,由我来走。

第二章 最后的嘱托

日子一天天过去,秋风越来越凉,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,叶子落了满地。

我每天的生活,简单得像一条直线。

天不亮就起床,在院子里站桩一个时辰,然后一头扎进工坊,直到深夜。

师娘的身体时好时坏,大多数时候,她都只是沉默地坐着,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。我做好饭菜端给她,她就吃一点,不说好,也不说坏。

我知道,她的心,已经跟着师父,一起死了。

我把所有的悲伤和思念,都倾注在了那座“江山社稷图”上。

我从最熟悉的一块开始雕,“卧薪尝胆”。

勾践的隐忍,夫差的骄横,西施的无奈,范蠡的智慧……我试图用刻刀,去复原那段风云变幻的历史。

但很快,我就遇到了瓶颈。

师父的构图大气磅礴,人物众多,场面宏大。很多细节,在他的手记里只有草草几笔,更多的,是存乎于他一心之间的东西。

我常常对着一块木头发呆,一坐就是大半天,脑子里空空如也,找不到半点头绪。

手里的刀,也变得滞涩起来,刻出来的线条,僵硬,没有灵魂。

我开始烦躁,焦虑,甚至自我怀疑。

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这块料?我是不是在糟蹋师父的心血?

一个深夜,我刻坏了一处人物的面部表情,那是我返工了三次的地方。

我终于崩溃了,把手里的刻刀狠狠地摔在地上,蹲下来,抱着头,无声地痛哭。

这些天积压的所有情绪,在这一刻,彻底爆发。

我好想师父。

我想念他温和的责备,想念他宽厚的手掌,想念他在我遇到难题时,那不经意的一句点拨。

可现在,什么都没有了。

只有我一个人,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工坊,守着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就在我绝望的时候,一双苍老的手,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肩膀上。

我抬起头,看到了师公。

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,就站在我身后,静静地看着我。

“孩子,起来。”他的声音,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。

我擦干眼泪,站了起来。

“师公,我……我做不好。”

他捡起地上的刻刀,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,递还给我。

“你师父说过,这世上没有天生的匠人,只有熬出来的功夫。”

他指着那块被我刻坏的木头,说:“你心乱了。你只想着要完成它,却忘了为什么要雕刻它。”

“你雕的不是木头,是历史,是人心。你得把自己放进去,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,才能刻出他们的魂。”

师公的话,像一记重锤,敲在我的心上。

是啊,我太急于求成了。我只想着要“绵延子嗣”,却忘了手艺的根本,在于“心”。

师公没再多说,他只是陪着我,在工坊里坐了一夜。

他没教我具体怎么下刀,怎么构图,他只是给我讲故事,讲他年轻时学艺的经历,讲师父小时候的趣事。

他说,师父小时候比我还倔,为了学一个“燕尾榫”,把自己关在柴房里三天三天,不吃不喝,出来的时候,手里拿着一个天衣无缝的成品,人也瘦了一圈。

天快亮的时候,师公站起身,准备走了。

临走前,他交给我一个信封。

“这是我托了老关系,才给你争取到的机会。明天,去看看你师父吧,最后一次了。”

我的心,猛地沉了下去。

最后一次。

行刑的日子,到了。

第二天,我再次来到了那个冰冷的地方。

这一次,我没有带食盒。

我带上了那块被我刻坏了的“卧薪尝胆”的木雕,还有师父的那本手记。

见到师父时,他比上次更憔G悴了,但精神却似乎还好。

他看到我手里的东西,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什么。

“遇到难处了?”他问。

我点点头,把木雕递到他面前。

“师父,勾践的眼神,我总是刻不好。隐忍,不甘,还有希望……太复杂了,我抓不住。”

他接过木雕,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被我刻得一塌糊涂的面孔,沉默了很久。

“晚丫,你还记得我带你去龙泉山看日出吗?”

我一怔,点了点头。

那是我刚学微雕的时候,总是掌握不好力道。师父就带我去了龙泉山顶,住了一个星期。

每天天不亮,我们就守在悬崖边,看第一缕阳光如何冲破黑暗,如何将万物染上金色。

他说:“你看那太阳,它每天都要跟黑暗搏斗。在它升起之前的那一刻,天地间所有的力量都在积蓄,隐忍,等待着爆发。这就是希望。”

我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
师父放下木雕,又拿起那本手记。

“把笔给我。”

我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铅笔。

他就着昏暗的光线,在手记的空白处,迅速地画了起来。

他的手,依旧那么稳。

几笔下去,一个人物的侧脸就跃然纸上。

那张脸上,低垂的眼帘里,藏着刀锋般的隐忍;紧抿的嘴唇边,是压抑不住的不甘;而那微微上扬的眉梢,却透着一丝冲破一切的希望。

寥寥数笔,神韵尽出。

我看得呆住了。

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手笔。

他把手记还给我,说:“记住,咱们的雕刻,是减法。每一刀下去,都不能反悔。所以,下刀之前,你的心里,必须有万水千山。”

我用力地点头,把这句话,刻在了心里。

时间又到了。

我站起身,这一次,我没有哭,心里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。

“师父,您放心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‘江山社稷图’,我一定会完成它。您的手艺,我也一定会传下去。”

这是我的承诺,是我对他最后的嘱托的回应。

他笑了,欣慰地笑了。

“好,好孩子。去吧。”

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把他的样子,刻在脑海里,然后,毅然转身。

我以为,这就是我们最后的诀别。

我以为,他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。

我以为,他会像一个真正的“王”一样,平静地,有尊严地,走完最后一程。

可是,我错了。

第三章 人言如沸

师父行刑的日子,定在了三天后。

这个消息像一阵风,迅速传遍了整个老城区。

一时间,我们家门口,成了最热闹的地方。

有来看热闹的,有来假意安慰的,还有些人,揣着各自的心思,登门拜访。

最先来的是街道王主任,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,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公事公办的笑容。

她拉着师娘的手,说了一堆节哀顺变的话,然后话锋一转,就提到了工坊。

“沈师娘啊,你看,老沈这事……也算是有个定论了。这工坊占着这么大一块地方,又是公家的房产,按规定,是应该收回的。”

师娘浑身一颤,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,更加苍白了。

我站了出来,挡在师娘身前。

“王主任,工坊的租约还有一年才到期。”

王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堆了起来:“林晚啊,我知道你跟老沈师徒情深。但规定就是规定。再说了,你一个女孩子家,也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嘛。不如早点交回来,街道还能给你安排个轻省点的工作。”

她的话说得客气,但我听出了里面的意思。

师父一倒,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来摘果子了。

这个工坊,地段好,名气大,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。
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,一个尖利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。

“哟,王主任也在这儿呢?真是关心群众啊。”

进来的是对门木器店的老板,人称“王麻子”,因为他脸上长了几个麻子。他以前跟师父是师兄弟,后来自己出去单干,一直跟师父别苗头,但手艺差得远,生意也一直被师父压着。

现在,他挺直了腰杆,满面红光,活像一只斗赢了的公鸡。

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,看样子,是想来接收工坊的。

“师嫂,”王麻子假惺惺地对师娘拱了拱手,“师兄的事,我也听说了,心里难受啊。不过人死不能复生,日子还得过。这工坊,师兄不在了,总得有个人接着。我寻思着,咱们好歹师出同门,这活儿,我接了,也算是没让师兄的心血落到外人手里。”

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就差没把“我想霸占你的工坊”写在脸上了。

师娘气得嘴唇发抖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我冷冷地看着他:“王老板,这里,还轮不到你说话。师父不在了,还有我。这个工坊,我撑着。”

王麻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嗤笑一声:“你?一个黄毛丫头?你会什么?别以为拿了个什么奖,就能跟你师父比了。你师父那是什么人?‘睿王’!你呢?你连给你师父提鞋都不配!”

他顿了顿,压低了声音,凑到我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:“再说了,你师父为什么进去的?偷工减料!这名声都臭了!谁还敢找你们做活?这工坊,在你手里,就是个死物。识相的,就早点转给我,我还能念着旧情,给你几个钱。不然,哼哼……”

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。

是啊,师父的名声,毁了。

这些天,我把自己关在工坊里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却不知道,外面早已是人言如沸。

“听说了吗?‘睿王’沈睿,为了赚钱,拿烂木头充好木头,戏台都塌了!”

“啧啧,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。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,没想到是这种人。”

“他那个徒弟,叫林晚的,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一个女孩子家,天天跟个男人混在一起,不清不楚的。”

这些流言蜚语,像无形的刀子,割得我体无完肤。

我一直以为,只要我把手艺传承下去,就能对得起师父。

可我忘了,手艺人的立身之本,除了手艺,还有名声。

名声坏了,手艺再好,也无人问津。

看着王麻子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,看着王主任那闪烁其词的眼神,我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

我一个人,真的能扛得住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吗?

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,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响起。

“谁说沈师傅的工坊没人撑着了?!”

我回头一看,是李叔。

李叔是工坊的老伙计,跟了师父二十多年,脾气又臭又硬,但对师父,是没话说的忠心。师父出事后,工坊停工,他就回家了。

此刻,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,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,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。

他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震得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。

他指着王麻子的鼻子,破口大骂:“王麻子,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!当年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,是谁收留你当学徒,给你一口饭吃?是沈师傅!你现在倒好,师傅落了难,你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!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?”

王麻子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,梗着脖子说:“李瘸子,你少在这儿多管闲事!我……我这也是为了不让师傅的心血白费!”

“我呸!”李叔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喷到他脸上,“沈师傅的心血,有小晚在,轮得到你来操心?小晚的手艺,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。她就是未来的‘睿王’!”

他又转向王主任,语气缓和了一些,但依旧强硬:“王主任,租约没到期,谁也别想把这工坊收走。要是有人敢来硬的,我李瘸子第一个跟他拼命!”

李叔年轻时腿受过伤,有点跛,但此刻,他站在那里,像一尊不可撼动的铁塔。

王主任和王麻子对视了一眼,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出来硬扛,一时也有些发怵。

“行,行,李师傅,你别激动。”王主任打着哈哈,“我们也就是来慰问一下,没别的意思。既然你们能撑着,那最好,那最好。”

说完,她就带着王麻子一行人,灰溜溜地走了。

一场风波,暂时平息了。

我看着李叔,感激地说:“李叔,谢谢您。”

李叔摆了摆手,眼圈却红了。

“丫头,别说谢。是我对不住师傅。他出事的时候,我……我竟然信了那些鬼话,以为他真的……”

他哽咽着,说不下去了。

我心里一酸。连最亲近的李叔都曾动摇过,可见那些所谓的“证据”,是多么地以假乱真。

“李叔,我信师父。”我坚定地说。

李叔用力地点了点头:“我也信!我跟他干了二十年,他是什么样的人,我比谁都清楚!他就是那种宁可自己亏本,也绝不让手里的活差一分一毫的犟驴!”

他从工具箱里,拿出了一件东西。

那是一块木头,一截横梁的残骸。

“丫头,你来看。”

李叔指着木头的断口处,说:“这是我托人从出事的戏台工地上捡回来的。你看看这断口,整整齐齐,像刀切的一样。如果是木头本身的质量问题,或者是正常的断裂,绝不会是这个样子。”

我凑过去,仔细地看着。

确实如李叔所说,那断口太平滑了,滑得有些诡异。

“而且,”李叔又说,“你闻闻这味道。”

我把鼻子凑近,闻到了一股淡淡的、奇特的化学药剂的味道。

“这是‘催老剂’。”李叔的声音沉了下来,“是一种能让新木头在短时间内看起来像老木头的药水。但这种药水,会严重破坏木头的纤维结构,让它变得又脆又糟。”

我的心,猛地一跳。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有人故意用这种药水处理了横梁,然后嫁祸给师父?”

李叔沉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“能干出这种事的,一定是个懂行的人。他不仅了解木材,还了解师傅的卯榫记号。这个人,处心积虑,就是要置师傅于死地。”

一个可怕的念头,在我脑海里闪过。

懂行,又跟师父有仇……

王麻子?

可是,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量吗?这可不是简单的栽赃陷害,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。

线索,似乎有了一点。

但希望,却更加渺茫。

因为,师父的行刑日,就在后天了。

时间,已经来不及了。

第四章 木鸟的翅膀

送走李叔后,我一个人在工坊里站了很久。

那截带着化学药剂味道的断木,就放在我的工作台上,像一个沉默的证据,散发着阴谋的气息。

希望的火苗,在我心里燃起了一瞬间,但很快,又被残酷的现实浇灭了。

只有两天了。

就算我们猜的是对的,就算我们找到了真凶,两天时间,我们能做什么?

翻案?

谈何容易。

对方既然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,必然是手眼通天,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。

我们无权无势,人微言轻,拿什么去跟人家斗?

一阵深深的绝望,再次攫住了我。

我甚至开始怀疑,我坚持下去,到底有没有意义。

也许,王麻子说的是对的。师父的名声已经毁了,这个工坊,在我手里,注定会败落。

我拿起刻刀,想要继续雕刻那座屏风,可我的手,却抖得厉害,怎么也稳不住。

脑子里,全是师父在牢里的样子,是师娘苍白的脸,是王麻子得意的笑,是街坊邻居们指指点点的目光。

“人刀合一。你的心,就是刀的魂。”

师父的话在耳边回响,可我的心,已经乱成了一团麻。

我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,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工坊里游移。

最后,我的视线,定格在了角落里一个蒙着白布的架子上。

我走过去,掀开白布。

里面,是一只未完成的木鸟。

这只鸟,是师父的另一件心血之作。

它的名字,叫“飞廉”。

传说中,飞廉是风神,能引来风,也能平息风。

师父想做的,是一只能够真正依靠机械结构和空气动力学原理飞翔的木鸟,而不是简单的风筝或者模型。

为此,他研究了无数的古籍,画了上千张图纸,光是鸟的翅膀结构,就反复试验了十几次。

他曾笑着对我说:“晚丫,等我把‘飞廉’做出来,就让它带着我的名字,飞遍这大江南北。到时候,人们就知道,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这点玩意儿,不比那些洋人的飞机大炮差。”

那时候的他,意气风发,眼睛里闪着光。

可现在,这只寄托着他雄心壮志的木鸟,只完成了一个身体的雏形和一只翅含。

另一只翅膀,还只是一堆散乱的零件。

我看着这只残缺的鸟,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。

我完成不了“江山社稷图”那么宏大的作品。

但我或许可以,完成这只鸟。

让它飞起来。

带着师父的梦想,飞起来。

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。

这个念头一旦产生,就再也无法遏制。

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所有的迷茫和绝望,都被这个疯狂而具体的想法驱散了。

我把“飞廉”的半成品和所有的零件、图纸,都搬到了工作台上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告诉自己,林晚,从现在开始,忘掉一切,你的世界里,只有这只鸟。

我开始研究师父留下的图纸。

那些图纸,画得密密麻麻,上面全是各种数据和符号。很多地方,我甚至都看不懂。

但我没有放弃。

我一页一页地翻,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琢磨。

饿了,就啃一口凉馒头。

渴了,就喝一口凉水。

困了,就在工作台边趴一会儿。

我的眼里,只有那些精密的齿轮、连杆和弹簧。我的脑子里,全是师父对我说过的那些关于力学、关于风的知识。

时间,在我的指尖流逝。

我忘记了白天黑夜,忘记了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。

整个工坊,只有刻刀划过木头的“沙沙”声,和零件组装时清脆的“咔哒”声。

那只残缺的翅膀,在我手中,一点一点地成形。

每一个零件,都要打磨得分毫不差。

每一个榫卯,都要连接得天衣无缝。

这不仅仅是木工活,它融合了物理、数学、机械等各种知识,其复杂和精密程度,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。

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。

有时候,是齿轮咬合得不够紧密。

有时候,是弹簧的力度控制得不对。

最难的,是翅膀扇动的角度和频率。差之毫厘,就会导致整个翅膀的结构失衡。

每失败一次,我就把所有的零件拆开,对照着图纸,从头再来。

我的手上,布满了新的伤口和水泡。

我的眼睛,因为长时间地专注,布满了血丝。

但我没有感觉到累,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。

我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,感觉师父就在我身边,指导着我,帮助着我。

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,听到他的心跳。

我们师徒二人,正在共同完成一件伟大的作品。

终于,在第二天黄昏,最后一抹夕阳即将消失的时候,我装上了最后一个零件。

那只“飞廉”,完整地,呈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
它静静地站在工作台上,翼展近两米,每一根羽毛都由极薄的木片雕刻而成,层层叠叠,充满了力量感。

它的身体里,是上百个精密复杂的齿轮和构件,像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
我轻轻地,拨动了它尾部的总开关。

“咔哒。”

一声轻响。

仿佛沉睡的巨龙,被唤醒了。

“飞廉”身体里的齿轮,开始缓缓转动,发出一连串悦耳的机械声。

然后,它的翅膀,开始慢慢地,一下,一下地,扇动了起来。

动作流畅,优美,充满了生命的气息。

我成功了。

我看着这只即将展翅的木鸟,眼泪,终于忍不住,夺眶而出。

这不是悲伤的眼泪,是喜悦,是激动,是骄傲。

师父,您看到了吗?

您的“飞廉”,要飞了。

我小心翼翼地,把“飞廉”抱到院子里。

师娘也被惊动了,她披着衣服,站在门口,怔怔地看着我手里的这只大鸟。

我找到上弦的钥匙,把它插进“飞廉”腹部的钥匙孔,然后,一圈,一圈,用力地,将里面的发条上满。

我能感觉到,一股强大的力量,在“飞廉”的身体里积蓄,勃发。

就像师父教我的,龙泉山顶,日出前的那一刻。

我把它高高举起,对着西边,那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。

然后,我松开了手。

“飞廉”的翅膀,猛地加速扇动了起来,带起一阵强劲的风。

它在空中,稍微停顿了一下,仿佛在寻找方向。

然后,它调整姿态,迎着晚风,冲向了天空。

它飞起来了!

它真的飞起来了!

它飞得不高,也不快,姿态甚至有些笨拙。

但它,确确实实地,摆脱了地心引力,用自己的力量,在空中滑翔。

院子里,所有人都抬起了头。

师娘,李叔,还有一些闻声而来的街坊。

他们的脸上,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。

那只巨大的木鸟,在他们头顶盘旋,翅膀扇动的声音,在寂静的黄昏里,显得格外清晰。

它像一个不屈的灵魂,在向这个不公的世界,做着最后的抗争。

我仰着头,泪流满面。

师父,您的血脉,没有断。

它会飞得更高,更远。

就在这时,人群中,发出了一声惊呼。

“快看!那鸟的翅膀下面,好像有字!”

我眯起眼睛,仔细看去。

果然,在“飞廉”的右边翅膀下面,随着翅膀的扇动,隐隐约约能看到一行小字。

那一行字,是用一种特殊的朱砂墨写成的,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,才能看得清楚。

那是师父的笔迹。

我认得。

看清那行字的内容后,我的身体,如遭雷击,瞬间僵在了原地。

那上面写着:

“横梁内,有物。救我。”

第五章 柳暗花明

“横梁内,有物。救我。”

短短七个字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。

我的第一反应是,师父在出事前,就已经预感到了危险,并且用这种方式,留下了求救的线索!

他知道,这只“飞廉”,早晚有一天,会由我来完成。

他相信我,能看到这行字,能明白他的意思。

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默契,是超越了言语的信任。

我的心,狂跳不止。

激动,紧张,还有一丝后怕。

如果我没有选择完成这只鸟,如果我放弃了,那师父留下的这条唯一的线索,就将永远石沉大海。

“飞廉”在空中盘旋了几圈,力量耗尽,缓缓地落在了院子里的槐树上。

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木鸟飞天的奇景中,议论纷纷,只有我,和同样看到了那行字的李叔,对视了一眼。

我们都从对方的眼神里,看到了震惊和希望。

顾不上跟任何人解释,我立刻找来梯子,爬上树,小心翼翼地把“飞廉”取了下来。

回到工坊,关上门。

我跟李叔,凑在灯下,仔细研究着那行字。

字迹很小,写得很急,但笔锋苍劲,确实是师父的手笔。

“横梁内,有物……”李叔皱着眉头,喃喃自语,“什么东西?会在横梁里面?”

我脑中灵光一闪,立刻想到了李叔之前拿回来的那截断木。

我把它拿过来,放在“飞廉”的翅膀旁边。

“李叔,师父说的横梁,会不会就是指,出事戏台的那根主梁?”

李叔一拍大腿:“没错!一定是这样!师傅肯定是在那根横梁里,藏了什么关键的证据!”

可是,新的问题又来了。

那根主梁,作为最重要的物证,肯定被相关部门封存起来了。我们怎么可能接触到?

就算接触到了,我们又怎么证明,里面的东西是师父放进去的,而不是我们后来伪造的?

而且,最关键的是,时间。

明天,就是行刑的日子了。

我们只剩下一个晚上的时间。

希望的曙光刚刚出现,就被更深的黑暗所笼罩。

“来不及了……来不及了……”李叔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,双手抱着头,痛苦地呻吟着。

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,像一座大山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
怎么办?

到底该怎么办?
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大脑飞速地运转着。

师父既然留下了线索,就一定想到了后面的困难。他不会做一个无用的安排。

一定还有什么,是我们没有想到的。

我的目光,再次落在了那只“飞廉”身上。

这只鸟,不仅仅是传递信息的信鸽。它本身,会不会也是一个线索?

我开始仔细地检查“飞廉”的每一个部分。

它的眼睛,是用黑曜石做的。

它的爪子,是黄铜铸的。

它的身体,是由上百个零件组成的。

会不会……有什么东西,藏在它的身体里?

我拿起工具,开始小心翼翼地,将“飞廉”拆解开来。

李叔也打起精神,过来帮忙。

我们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检查,一个齿轮一个齿轮地摸索。
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窗外的天色,越来越暗。

工坊里,只有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,和工具发出的细微声响。

拆到一半的时候,我的手,触碰到了“飞廉”心脏位置的一个小小的齿轮。

我感觉,那个齿轮的手感,跟其他的不太一样。

其他的齿轮,都是冰冷的木质。

而这个,摸上去,似乎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,而且,它的转动,似乎跟整个传动系统,没有直接的关系。

我心中一动,用镊子夹住那个小齿轮,轻轻地,反方向转动了一下。

“咔。”

一声轻微的弹响。

“飞廉”腹部的一块木板,竟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。

我和李叔,都屏住了呼吸。

暗格里,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。

我颤抖着手,把它拿了出来,一层一层地打开。

里面,是一把小小的钥匙。

钥匙的形状很奇特,不是常见的样子,更像是一种……专门用来开启某种特殊锁具的工具。

在钥匙的旁边,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。

我打开纸条。

上面,依然是师父的字迹,只有短短两行:

“城东,废弃三号仓库。”

“此钥,可开横梁卯榫暗锁。”

看到这里,我跟李叔,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卯榫暗锁!

这是一种极其古老而精巧的技艺。将锁具和榫卯结构完美地结合在一起,从外面看,天衣无缝,只有用特制的钥匙,在特定的位置,用特定的手法,才能打开。

这种技艺,早已失传。

我也是只听师父提起过,说这是他们这一脉的祖师爷传下来的不传之秘。

没想到,师父竟然把它用在了那根横梁上!

他把证据,藏在了横梁的内部,并且用只有他自己能打开的暗锁锁了起来!

这是一个何等大胆,又何等精妙的计划!

他算到,对方嫁祸他之后,一定会把横梁作为最重要的物证。而最危险的地方,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没有人会想到,证据,就藏在物证的内部。

他也算到,对方找不到钥匙,打不开暗锁,只能将横梁封存。

而他,把打开一切的希望,寄托在了我的身上。

寄托在了这只“飞廉”的身上。

“快!我们现在就去!”李叔激动地站了起来。

我却摇了摇头。

“不行。”我看着他,冷静地说,“我们不能去。”

李叔愣住了:“为什么?钥匙都找到了!”

“李叔,您想。我们两个,三更半夜,跑到封存物证的仓库,就算我们拿到了证据,我们怎么解释我们的行为?私闯禁地,破坏证物,这罪名,我们担不起。到时候,我们不仅救不了师父,连自己都得搭进去。”

李叔的兴奋劲,一下子被我浇灭了。

是啊,我说的没错。

我们没有执法权,我们的一举一动,都必须在合法的框架内进行。
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……”李叔急得直跺脚。

我看着手里的钥匙和纸条,一个计划,在心里慢慢成形。

“李叔,我们分头行动。”

我把纸条递给他:“您现在,马上去找一个人。市里文物保护协会的张会长。他跟师父是老朋友,为人最是刚正不阿。您把这张纸条交给他,把我们的猜测告诉他。请他务必,在明天天亮之前,以文物保护协会的名义,申请对证物进行重新鉴定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我握紧了手里的钥匙,目光坚定。

“我,去见一个人。一个能让我们在天亮之前,进入那个仓库的人。”

李叔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担忧。

“丫头,太危险了。”

我笑了笑。

“李叔,为了师父,我不怕。”

“师父把这么重要的希望交给我,我不能让他失望。”

“这一仗,我们必须赢。”

第六章 行刑之日

天,蒙蒙亮。

秋日的清晨,寒气逼人。

我站在那个熟悉的地方,那个“闲人免进”的牌子前,心里却不再是上次的悲伤和绝望。

我的怀里,揣着那把冰冷的钥匙,它像一块烙铁,烫着我的心。

我的身后,跟着两个人。

一个是市文物保护协会的张会长,一位头发花白、精神矍铄的老人。

另一个,是市公安局物证科的陈科长,一个表情严肃、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。

能请动他们,我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。

我先是找到了陈科长。他是我小学同学的舅舅,我见过几面。我没有直接说事,而是把那只会飞的“飞廉”带到了他家。

当那只巨大的木鸟在他家客厅里盘旋飞翔时,他脸上的震惊,是无法掩饰的。

然后,我才把师父留下的线索,和盘托出。

一个能造出如此精巧绝伦的机械鸟的匠人,一个会用失传的“卯榫暗锁”来藏东西的匠人,他会为了区区一点钱,去偷工减料吗?

陈科长沉默了很久,最后,他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需要向上级汇报。但今晚,我会派人盯住那个仓库。”

有了他的承诺,我才和连夜赶来的李叔一起,去敲响了张会长的家门。

张会长和师父是几十年的交情,他从一开始,就不信师父会做出那种事。看到我们带来的线索,他更是激动不已。

他当即就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,连夜向市里打了报告,申请对“古戏台横梁”这件关键证物,进行“文物结构性损伤”的紧急鉴定。

理由是,他怀疑横梁的断裂,是遭到了某种化学药剂的侵蚀,这不仅关系到案情,也关系到古建筑材料的保护问题。

这个理由,合情合理,也足够分量。

于是,在行刑日的这个清晨,我们一行人,出现在了这里。

我们的目的地,不是死牢。

而是城东,废弃的三号仓库。

仓库的大门,已经被贴上了封条。陈科长亲自上前,验证封条完好无损后,才下令打开。

一股尘封已久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
仓库里,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证物。

我们在一个角落里,找到了那根断裂的主梁。

它静静地躺在一个巨大的证物袋里,像一头死去的巨兽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。

我的手心,全是汗。

成败,在此一举。

我走到主梁前,蹲下身,仔细地观察着。

按照师父手记里对“卯榫暗锁”的记载,锁孔,通常会设在最不起眼的木节或者裂纹处。

我伸出手,在粗糙的木头上,一寸一寸地摸索着。

终于,在一个天然形成的树节旁边,我摸到了一个极细微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凹陷。

就是这里!

我从怀里,掏出那把奇特的钥匙,对准那个凹陷,轻轻地插了进去。
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我按照师父在另一本杂记里提过的心法,转动钥匙。

左三圈,右两圈,再轻轻往里一推。

“咔哒。”

一声比“飞廉”暗格开启时,更加清脆悦耳的声音,在寂静的仓库里响起。
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。

只见那根看似浑然一体的横梁上,一块巴掌大的木片,竟然缓缓地弹开了,露出了一个中空的暗格。

张会长第一个冲了上来,他戴上手套,小心翼翼地从暗格里,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。

打开油布,里面,是一个小型的录音笔,还有一个账本。

陈科长立刻让人取来设备,播放了录音笔里的内容。

一段清晰的对话,流淌了出来。

一个声音,是王麻子的。

另一个声音,我没听过,但语气嚣张,听起来像个管事的人。

“……王老板,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”

“刘经理,您放心!我办事,您还不放心吗?那根梁,我已经用药水泡过了,保证到时候一压就断。而且,我把沈睿那老东西的独门记号也做上去了,神仙来了也看不出来!”

“很好。事成之后,那家工坊,就是你的了。我们老板说了,以后城里所有的仿古木活,都交给你做。”

“谢谢刘经理!谢谢老板!”

……

真相,大白于天下。

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。

一个叫“刘经理”的人,和他背后的“老板”,为了抢夺生意,和王麻子勾结,用恶毒的手段,陷害了师父。

而那个账本上,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利益往来。

证据,确凿!

张会长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录音笔,怒吼道:“马上!马上去抓人!还有,立刻通知法院,停止行刑!”

陈科长也一脸凝重,立刻拿起对讲机,开始部署抓捕行动。

而我,在听到录音的那一刻,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

我扶着冰冷的横梁,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。

师父……

我们成功了。

我们救了您。

……

当我再次来到那扇厚重的铁门前时,天,已经大亮。

阳光刺破云层,给这个阴冷的地方,带来了一丝暖意。

我没有进去。

我只是站在门口,静静地等待着。

没过多久,那扇门,开了。

师父走了出来。

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头发虽然白了,但腰杆,依旧挺得笔直。

他看到了我,看到了我身后的张会长和李叔。

他愣住了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我朝他跑了过去。

我没有哭,也没有说话。

我只是站在他面前,看着他,露出了一个大大的,灿烂的笑容。

所有的千言万语,都在这个笑容里了。

他也笑了。

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想像以前一样,摸摸我的头。

可手伸到一半,他又停住了,最后,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“好孩子。”他说,“师父,没看错你。”

我以为,故事到这里,就该结束了。

坏人得到惩罚,好人沉冤得雪。

这是一个圆满的结局。

可是,就在这时,我却听到了师父对我说的下一句话。

那句话,让我如坠冰窟。

他说:“晚丫,谢谢你。但是,不必了。”

我脸上的笑容,僵住了。

“师父……您说什么?”

他看着我,眼神里,没有了劫后余生的喜悦,反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,深沉的疲惫和决绝。

他一字一句地,清晰地对我说:

“我说,不必为我做这些了。”

“我不想死。”

“但是,我也不想,再拿起刻刀了。”

第七章 惊雷

师父的话,像一记惊雷,在我头顶炸响。
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为什么?”我失声问道,“师父,我们赢了!真相大白了!您为什么……不想再拿起刻刀了?”

刻刀,是他的生命,是他的一切。

一个把手艺看得比命还重的人,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?

师父没有直接回答我,他只是转过头,看着身后那座灰色的建筑,目光悠远。

“晚丫,你知道吗?在里面的这些日子,我想了很多。”

“我想的,不是我自己的冤屈,也不是外面的是非。我想的,是这门手艺。”

他的声音,很轻,很飘,像秋天里最后一片落叶。

“我从小就学艺,在这把刻刀上,花了一辈子的心血。我一直以为,只要我的手艺足够好,只要我的心足够诚,我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,就能光大门楣。”

“我错了。”

他自嘲地笑了笑,那笑容里,满是苦涩。

“我错得离谱。”

“我的手艺,在那些人眼里,一文不值。他们可以为了利益,轻易地毁掉我,毁掉我穷尽一生去守护的东西。”

“我刻的‘百鸟朝凤’,他们只看到了能卖多少钱。我造的‘飞廉’,他们只看到了其中的奇技淫巧。没有人,真正去懂它,去敬它。”

“这个时代,变了。人心,也变了。”

“人们追求的,是快,是利。没有人,再愿意花上几年,甚至几十年的时间,去打磨一件东西,去传承一门手艺。”

“我的坚持,在他们看来,就是一个笑话。一个不合时宜的老古董的,垂死挣扎。”

师父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钝刀,在我的心上,来回地割。

我能感受到他话语里,那彻骨的寒意和失望。

这不是对某个人,某个势力的失望。

而是对这个时代,对人心的失望。

他的冤屈,可以洗刷。

但他心里的那份火,那份对木头,对手艺的赤诚和热爱,却在这一次的劫难里,被彻底浇灭了。

哀,莫大于心死。

“师父……”我的喉咙发紧,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。

“所以,晚丫。”他转过头,重新看着我,眼神里,带着一种请求。

“放手吧。不要再坚持了。”

“把工坊关了,把那些工具都卖了。你还年轻,人又聪明,去做点什么不好?去上学,去找个好工作,去嫁人,去过一个普通女孩该过的,安稳日子。”

“不要再走我的老路了。这条路,太苦,太窄,也太没有希望了。”

他说完,就转过身,迈着沉重的步子,朝家的方向走去。

他的背影,在清晨的阳光下,被拉得很长,很长。

不再是那柄锋芒毕露的利剑,而像一棵被风雪压弯了腰的老树,萧瑟,而孤独。

我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,任由冰冷的风,吹干我脸上的泪水。

李叔和张会长,也沉默了。

他们大概也和我一样,被师父这番话,震惊得无以复加。

我们费尽千辛万苦,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。

可我们,却救不回他那颗已经死去的心。

回到家,师娘抱着师父,哭得死去活来。

师父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脸上,没有一丝表情。

接下来的几天,家里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沉默里。

师父不再进工坊,甚至,连看都不看一眼。

他每天,就是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,发呆。

有时候,一坐就是一天。

他不说,也不笑,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。

师娘以泪洗面,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,却不敢多问一句话。

王麻子和那个“刘经理”,以及他们背后所谓的老板,很快就被抓了。

案情水落石出,师父“睿王”的名声,不仅恢复了,甚至比以前更响亮了。

很多人都慕名而来,有来道歉的,有来下订单的,有媒体来采访的。

工坊的门槛,都快被踏破了。

但我,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。

我告诉他们,工坊暂时歇业,什么时候重开,不知道。

因为我知道,只要师父心里的结一天打不开,这个工坊,就一天没有灵魂。

我也试着去劝他。

我把我完成的“飞廉”,拿到他面前。

我把我新雕的“卧薪尝胆”,拿给他看。

我告诉他,外面有多少人,在等着他的作品。

可他,只是淡淡地看一眼,然后摆摆手,说:“这些东西,都没用了。烧了吧。”

我的心,一点一点地,沉了下去。

我甚至开始怀疑,我做的一切,是不是都错了。

我把他救了出来,却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。

也许,让他像一个殉道者一样,带着他的骄傲和冤屈离开,对他来说,才是一种解脱。

一个深夜,我做了一个梦。

我梦见工坊着火了。

熊熊大火,吞噬了那些工具,那些木料,吞噬了那座未完成的“江山社稷图”。

我站在火海里,却一点也不觉得热。

我看到师父,就站在我对面,他对我笑了笑,然后,转身走进了火里。

我惊醒了,一身冷汗。

我再也坐不住了。

我披上衣服,冲进了工坊。

借着月光,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工具,看着那座巨大的屏风骨架。

我的心里,有一个声音在呐喊。

不能这样!

绝不能就这样结束!

师父可以放弃,但我不能!

如果连我也放弃了,那这门手艺,就真的死了。

一个疯狂的念头,在我心里滋生。

既然你说它没用了,那我就证明给你看,它到底有多大用!

我走到“江山社稷图”前,深吸一口气。

然后,我拿起了一把最重的斧子。

对准了其中一块已经雕刻好的木板,狠狠地,劈了下去。

“哐!”

一声巨响,划破了深夜的宁静。

第八章 新生的晨光

那一斧子下去,我用了全身的力气。

精美的浮雕,瞬间四分五裂,木屑纷飞。

我看着自己亲手毁掉的心血,心如刀割,但手上的动作,却没有停。

第二斧,第三斧……

我像疯了一样,一斧一斧地,劈砍着那座屏风。

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,那些波澜壮阔的场景,在我手中,变成了一堆废木头。

巨大的声响,惊动了屋里的师父和师娘。

他们冲了出来。

看到工坊里的情景,师娘惊叫一声,差点晕过去。

师父也愣住了,他看着我,眼睛里,满是震惊和不解。

“晚丫!你疯了?!”他冲过来,一把夺下了我手里的斧子。

我看着他,满脸泪水,声嘶力竭地朝他喊道:

“对!我就是疯了!”

“反正您都说这些东西没用了!留着干什么?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!”

“您不是说手艺没用了吗?您不是说人心变了吗?那我就毁了它!我再也不做什么‘睿王’的传人了!我明天就去找工作,去嫁人!再也不碰这些破木头了!”

我一边哭,一边喊,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、不甘和愤怒,都发泄了出来。

师父被我吼得愣在了那里,举着斧子,不知所措。

我蹲在地上,指着那一地的碎木,哭着说:

“师父,您知道吗?为了救您,为了完成这些东西,我多少天没合眼了?我手上这些伤,您看到了吗?”

“您以为,我坚持下来,只是为了您,为了师门吗?”

“不是的!”

“我是为了我自己!因为我喜欢!我爱这门手艺!我爱闻着木头的香味,我爱听刻刀划过木头的声音!我爱看到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,在我的手里,慢慢活过来的样子!”

“这门手艺,它不是您的,也不是师门的!它是活的,它有自己的生命!它流淌在我的血液里,刻在我的骨头上!您想放弃它,我不同意!”

“您可以不做‘睿王’,但您不能阻止我,成为下一个‘睿王’!”

我的声音,在空旷的工坊里回荡。

师父怔怔地看着我,看着我满是伤痕的双手,看着我泪流满面的脸。

他的眼神,在剧烈地变化着。

震惊,心痛,愧疚……最后,那双死寂的眼睛里,仿佛有什么东西,被重新点燃了。

他手里的斧子,“哐当”一声,掉在了地上。

他走过来,蹲下身,用他那双粗糙的手,轻轻地,擦去我脸上的泪水。

“傻孩子……”他的声音,沙哑得厉害,“苦了你了。”

那一刻,我知道,我的师父,回来了。

……

从那天起,师父变了。

他不再整天枯坐着发呆。

他开始走出院子,在老城区的街巷里,慢慢地走。

他看孩子们玩耍,看老人们下棋,看小贩们吆喝。

他脸上的表情,一天比一天柔和。

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,我正在工坊里,收拾着那一地的狼藉。

师父走了进来。

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地拿起扫帚,和我一起打扫。

我们师徒二人,很有默契地,将整个工坊,里里外外,清理得干干净净。

然后,他走到了那座被我劈得面目全非的“江山社稷图”前。

他抚摸着那些断裂的痕迹,看了很久很久。

我以为他会责备我。

可他却转过头,对我说:“晚丫,去把我的那套刀,拿来。”

我的心,猛地一跳。

我把那套紫檀木柄的微雕刀,郑重地,交到了他的手上。

他接过刀,掂了掂,像在感受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。

然后,他对我笑了笑。

“这块‘大禹治水’,被你劈坏了。也好,我早就觉得,之前刻的,匠气太重,少了点人味儿。”

“毁了,正好重来。”

他拿起一块新的木板,铺在工作台上,拿起刻刀。

刀锋触碰木头的瞬间,我看到,他眼里的光,全都回来了。

那不再是“睿王”的锋芒毕露,而是一种更内敛,更温润的光。

是一种经历过生死,勘破了世事之后,与生活和解的,平和的光。

我知道,这一次,他是真的放下了。

他不再执着于要光大门楣,不再执着于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。

他只是,单纯地,为了心里的那份热爱,去雕刻。

为了生活,为了传承,也为了我这个让他不省心的徒弟。

阳光,透过工坊的窗户,洒了进来。

金色的光束里,飞舞着细小的尘埃。

师父专注的侧脸,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。

刻刀在木头上,发出悦耳的“沙沙”声,像一首古老而动听的歌。

我站在他身边,拿起我的刀,也拿起了一块新的木板。

我想,我大概会用一生,去完成那座“江山社稷图”。

也许,它永远也完成不了。

但这不重要。

重要的是,只要我们师徒的刻刀,还在响起。

那这门手艺,就活着。

我们的精神,就活着。

这,或许才是“绵延子嗣”的,真正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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弑神灭仙1.《逆天邪神》by火星引力字数:万+背景:云澈为破神脉禁锢自废玄功,引九劫轮回之力重筑混沌之体。茉莉:他散尽神君修为时,天下骂他疯了。我看着他以凡人之躯重撕天穹,血染白衣却笑问:“谁说逆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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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书,天书,还是假书央视网消息:第十五届全国运动会将于月9日至日举行。本届全运会从场馆建设、能源保障、赛事组织等各环节采取减碳措施,将打造历史上首届“碳中和”全运会。广东赛区共有个场馆,超过%是现有场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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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:她成为总裁的十日情人,他:折磨吗?她:你对我像公主一样你又点进来啦,是书荒了吗?关注我你每天都有不同风格的小说可以看哦。今日小说推荐:虐文:为了白月光,他将她送进监狱折磨了5年,又开始追妻火葬场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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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主抱大腿文大合集,穿成炮灰女配,为了苟活,无奈开启狗腿日常|关注腹黑的白米饭,带你告别书荒!今天分享几本追妻火葬场文,剧情很精彩,文笔好!男主一开始爱搭不理,后面深深打脸,先虐后甜,暧昧拉扯,追妻路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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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昊郑漫儿大结局是4985章,主要讲,三年前,叶昊他是叶家世子,却遭家族赶尽杀绝,濒死之际,为她所收留。三年后,他已是军中神话,大夏传奇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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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亲爱的吾兄》《满月之下请相爱》《第二次初见》1、《你好,李焕英》《你好,李焕英》现正在电影院上映,影片中女主李焕英原型就是贾玲的母亲,电影是根据几年前贾玲创作的同名小品改编的。影片中贾玲穿越到母亲年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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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美村花刘喜妹的情路(1)初遇刚订了婚的王会计东方刚刚破晓的时候,声声唢呐,夹杂着欢天喜地的喧腾,村子里最美丽的姑娘桃花,被一个面孔稚嫩的小伙子背进了林成家。那桃花,长得就像是盛开的一枝花,犹如那三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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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语然退学后就没有再交代她的事。言默突然聊起了赵乔一最喜欢的周杰伦,并约赵乔一去看电影。赵乔一与言默看完电影后,两人意外碰见王语然。孙振奇因追求王语然失败,便把王语然摆小吃摊的照片贴在黑板上,王语然被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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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本熟男熟女,成年人的爱情好带感!谁先入了心?本报记者高敏通讯员丁海芳本报讯同居两年,重庆姑娘小李没有察觉到,和自己朝夕相处、同床共枕的“男朋友”居然是个女人!与此同时,龙泉男子小郭也没料到,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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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10-27 15:37 itomcoi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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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篇前半部可封神的恐怖惊悚黑暗文,评价一下那篇更精彩?喜欢惊悚文的读者,应该都知道在惊悚文界有两位大神,黑色火种和弹指一笑间,两位作者在构思脑洞方面绝对是恐怖小说一流的,烧脑刺激惊险,今天各推一篇,大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