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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若灼心冷如水 - 爱若灼心冷如水最新VIP章节免费阅读 - 笔趣阁

itomcoil 2025-10-27 15:31 3 浏览

孩子出生第三天,我和裴时渊领了离婚证,他的青梅在朋友圈喜极而

产房外的走廊,灯光白得像盐,撒在我刚被剖开的伤口上。

裴时渊站在那里,身影被拉得很长,像一个沉默的叹号。他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
“医生说,孩子黄疸有点高,要照蓝光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
我躺在移动病床上,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,身体像一滩不属于自己的烂泥。我费力地转过头,想看看他,却只看到他模糊的侧脸轮廓。
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,嗓子干得像砂纸。

护士推着我往前走,轮子压过地砖缝隙,发出轻微的咯噔声。每一下,都像是碾在我的心上。

我们结婚三年,相敬如宾。或者说,相敬如冰。

他是我妈一个远房亲戚介绍的,条件很好,自己开着一家建筑设计公司,人也长得周正,不抽烟不喝酒,没什么不良嗜好。

我妈说:“岚岚,过日子,找个这样稳当的男人就行了。”

我那时候刚结束一段谈了七年的感情,心早就被掏空了,像一间无人居住的老屋,四处漏风。裴时渊的出现,像个沉默的工匠,不声不响地帮我把屋顶补上了。

他从不问我的过去,我也默契地不提他的曾经。

我知道他有个青梅竹马,叫宋佳期。他们的合照,就放在他书房抽屉的最深处,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里。我无意中见过一次,照片上的少年少女,笑得比夏天的阳光还要灿烂。

他从没在我面前提过她,一次也没有。

可我知道,那个名字,是他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。而我,不过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。

孩子是在我们计划中的。他需要一个继承人,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家,或者说,一个看起来完整的家。

从产房出来,到住进病房,他一直陪着,该做的都做了,周到得像一本教科书。喂水,擦汗,叫护士,没有一丝错处。

只是,他的眼睛里,没有光。

孩子出生第三天,我还在医院。他拿着两份文件进来,一份是孩子的出生证明,另一份,是离婚协议书。

“林岚,”他把协议书放在我的床头柜上,声音依旧是平的,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。明明是同床共枕了三年的丈夫,此刻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。

“为什么?”我问,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冷静。

“佳期病了,很严重。我得去照顾她。”他垂下眼,不看我。

我懂了。

那颗朱砂痣,终究是红得灼心。而我这抹蚊子血,也到了该被擦掉的时候。

“房子和车子都给你,公司股份我转%到孩子名下,另外,这张卡里有五百万,算是给你的补偿。”他把一张银行卡也放在了协议书上。

他安排得明明白白,像是在处理一个烂尾的工程项目。

我没哭,也没闹。我只是觉得很累,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。

我拿起笔,在协议书的末尾,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一笔一划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
他拿过协议书,看了一眼,然后说:“谢谢。”

谢谢?谢我什么?谢我成全他,还是谢我没有歇斯底里地纠缠?

他转身离开病房,没有回头。

我拿起手机,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朋友圈。

最新的一条,是宋佳期发的。

一张照片,是她和裴时渊紧紧握在一起的手。配文是:“三千多个日夜的等待,终于……我回来了。[喜极而泣][喜极而泣]”

发布时间,十分钟前。

原来,他从我这里离开,就直接奔赴了她的身边。

我的眼泪,在那一刻,才终于掉了下来。无声无息,砸在白色的被单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
窗外,天色灰蒙蒙的,像一块脏了的抹布。

一个新生命刚刚降临,一段旧关系悄然落幕。

而我,成了那个被留在原地的人。

第一章 一纸证书,两段人生

民政局里冷气开得很足,吹得人皮肤发紧。

我和裴时渊并排坐着,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。谁也没说话,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。

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,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,和他的人一样,永远一丝不苟。

我刚出院,身上还穿着宽松的孕妇裙,脸色蜡黄,头发也乱糟糟的,和周围那些来领结婚证的喜气洋洋的新人比起来,格格不入。

工作人员是个中年大姐,看了我们一眼,又低头看看我们递过去的资料,眼神里带了点探究。

“孩子才三天?”她忍不住问了一句。

“嗯。”裴时渊应道。

大姐没再多问,公事公办地走着流程。拍照,盖章,然后将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推到我们面前。

“好了。”

我拿起那本属于我的,入手冰凉。薄薄的一本,却像有千斤重。

走出民政局的大门,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,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。
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裴时渊说。

“不用了,我叫了车。”我摇摇头,往路边走去。

他没坚持,只是站在原地,看着我。

一辆网约车停在我面前,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。从后视镜里,我看到他还站在那里,像一尊沉默的雕塑。

车子开动,街景飞速倒退。

我靠在车窗上,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,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。

三天前,我还是裴太太,一个新生儿的母亲。

三天后,我成了林岚,一个单亲妈妈。

一纸证书,隔开的,是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回到家,我妈正抱着孩子在客厅里轻轻地晃着。孩子睡得很熟,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。

我妈见我回来,迎了上来,压低声音问:“办好了?”

“嗯。”

她叹了口气,没再说什么,只是接过我手里的包,给我倒了杯温水。

这个家,是我和裴时渊的婚房。一百六十平的四居室,装修是他请最好的设计师做的,冷淡的北欧风,黑白灰的主色调,就像我们的婚姻。

现在,这里只剩下我,我妈,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。

我走进卧室,躺在床上,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。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提醒着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浩劫。
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裴时渊发来的消息。

“钱收到了吗?”

我点开银行APP,那串长长的数字,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。

可我看着,只觉得刺眼。

他以为,钱可以弥补一切。弥补这三年的空洞,弥补我作为一个女人、一个母亲所受的委屈和伤害。

我没有回他。

我坐起身,打开衣柜,里面还挂着他一半的衣服。衬衫,西装,整整齐齐,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冷的木质香气。

我一件一件地拿出来,叠好,放进一个行李箱里。

做这些事的时候,我的脑子是空的。手在机械地动着,心却像被泡在冰水里,麻木了。

我妈走进来,看到这一幕,眼圈红了。

“岚岚,你这是何苦呢?刚生完孩子,身子要紧啊。”

“妈,我没事。”我说,“早点收拾干净,早点开始新生活。”

我妈坐在床边,拉着我的手,说:“那个姓宋的,到底是什么人?能让他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顾了?”

我摇摇头:“妈,别问了,都过去了。”

不是我不想说,而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
我和裴时渊之间,就像隔着一团浓雾。我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他。

他的喜怒哀乐,他的过去未来,都与我无关。我只是他人生蓝图里,一个负责“妻子”和“母亲”角色的功能性NPC。

现在,剧情需要,我这个NPC,该下线了。

晚上,我喂完奶,孩子睡熟了。我妈也累了一天,早早回房休息了。

偌大的房子里,只剩下我和窗外的月光。

我走到书房,那是裴时渊的地盘,我平时很少进来。

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建筑学的专业书籍,还有一些他得的奖杯。

我拉开他办公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,那个上了锁的铁盒子,果然已经不见了。

他走的时候,什么都没带,却带走了那个盒子。

带走了他和他青梅竹马的整个青春。

我坐在他的椅子上,看着空荡荡的抽屉,忽然就笑了。

笑自己傻,笑自己天真。

我以为,时间可以改变一切。我以为,只要我安分守己,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,总有一天,能捂热他那颗石头一样的心。

到头来,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。

有些人,有些事,是刻在骨子里的。不是时间,也不是任何人的努力,可以轻易抹去的。

第二章 旧书里的尘埃

出了月子,我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搬家。

我把那套大房子挂到了中介,然后回到了我婚前住的地方。那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一套老房子,在一条安静的老街上,一楼是我的工作室,二楼住人。

工作室不大,叫“惜字斋”,专门做古籍修复。

这是我从大学就开始跟着师父学的手艺,也是我赖以生存的饭碗。

重新回到这里,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旧纸张和浆糊的味道,我那颗一直悬着的心,才算真正落了地。

这里,才是我的根。

我把女儿的小床安在工作室的角落里,这样我干活的时候,一抬头就能看见她。

我给她取名叫“念念”。林念。

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。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念着谁,或许,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。

师父王守仁来看我,提着一篮子土鸡蛋。他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,头发花白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,精神矍铄。

他没问我离婚的事,只是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,看看我的工具,又看看我新做的浆糊。

“手艺没落下就好。”他点点头,算是满意。

然后,他走到念念的小床边,看着熟睡的婴儿,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柔和。

“孩子叫什么?”

“林念。”

“好名字。”师父说,“人活一辈子,总得有点念想。有了念想,心里就踏实。”

我鼻子一酸,差点掉下泪来。

师父就是这样,他从不多言,但每一句话,都能说到你的心坎里。

他把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放在我的工作台上。

“这个,你试试手。”

我打开布包,里面是一本破损严重的线装书,书页泛黄,边缘被虫蛀得厉害,封皮也脱落了。看样子,是清代的一本医书。

“这是城西李先生家传的宝贝,他找了好几家都说修不了。我想着,你或许可以。”师父说。

我拿起一页残片,对着光仔细看了看。纸是竹纸,很脆,修复难度极大。

“师父,这……”我有些没底。

“岚岚,”师父看着我,眼神很认真,“修书,跟做人一个道理。越是破得厉害,越要沉得住气。一分一毫,都不能急。心静了,手才能稳。”

我明白,师父是在点拨我。

他怕我因为婚变而心浮气躁,毁了这门手艺。

“我明白,师父。”我郑重地接过那本书,“我一定尽力。”

师父走后,我开始着手准备修复工作。

清灰,拆线,配纸,补洞……每一道工序,都繁琐而枯燥,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。

我把念念放在摇篮里,她醒着的时候,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,好奇地看着我。她很乖,不哭不闹,好像知道妈妈在做很重要的事情。

阳光从木格窗里照进来,在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空气中,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。

我戴着口罩和手套,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破损的书页,用毛笔蘸着特制的浆糊,轻轻地粘上一块颜色、厚度都相近的补纸。

这个过程,像是在跟时间对话。

每一本书,都有它自己的生命和故事。我能做的,就是尽我所能,让它们的生命得以延续。

我的心,也在这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中,慢慢地静了下来。

那些伤痛,那些不甘,就像这些旧书上的尘埃,被我一点一点地,轻轻拂去。

有一天下午,我正在给书页压平,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。

我抬头一看,竟然是裴时渊。

他瘦了些,眼下有淡淡的青色,看起来有些疲惫。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婴儿用品,站在门口,和我这间充满陈旧气息的工作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我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。

“你来干什么?”我的语气很冷淡。

“我来看看孩子。”他把东西放在地上,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婴儿床上。

念念正好醒着,看到他这个陌生人,也不害怕,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。

他走过去,俯身看着念念,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柔软。

“她……长得像你。”他轻声说。

我没接话,继续低头干我的活。

他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,然后开口:“你……就住在这里?”

“嗯。”

“这里太小了,对孩子不好。”他说,“那套房子,你为什么不住?”

“那是你的房子,不是我的。”我头也不抬地说,“这里才是我的家。”

他沉默了。

过了一会儿,他又说:“钱不够的话,跟我说。”

我停下手里的动作,抬起头,直视着他的眼睛。

“裴时渊,我不需要你的钱。我和念念,能过得很好。”我的声音不大,但很坚定,“以后,如果没有别的事,你不用来了。”

他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
他把那些婴儿用品默默地摆放好,然后走到门口,回头看了我一眼。

“林岚,对不起。”

说完,他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

门关上的那一刻,我手里的镊子,“当啷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
对不起?

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,就能抹去所有的伤害吗?

我看着窗外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亮起,昏黄的光,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我忽然觉得很可笑。

我们之间,何止是一句“对不起”那么简单。

第三章 月子里的风声

其实,在我搬回老街之前,裴时渊的母亲来医院找过我一次。

那是在我签完离婚协议的第二天。

她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,里面是炖得烂熟的鸽子汤。她把汤盛出来,递给我,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。

“林岚,趁热喝吧,补身子的。”

我没有接,只是看着她。

她保养得很好,五十多岁的年纪,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。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裙,戴着珍珠项链,举手投足间,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气。

从我嫁进裴家开始,她对我就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。客气,但疏离。

她大概觉得,我这样一个出身普通,靠着一门老手艺吃饭的女人,配不上她那个天之骄子般的儿子。

“阿姨,您有话就直说吧。”我开口道。

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了自然。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,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下。

“既然你这么说,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。”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,推到我面前,“这是一千万。你和时渊的事,我都知道了。”

我看着那张支票,上面的零多得有些晃眼。

“时渊给你的,是他自己的。这是我作为婆婆,给你的一点补偿。”她顿了顿,继续说,“孩子,是我们裴家的骨肉。你放心,我们不会亏待她。等她满月,我会派人来接她回裴家。”

我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
“所以,您是来用钱买我的女儿的?”我冷笑一声。

“林岚,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。”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,“我们裴家,不可能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。你一个单身女人,带着个孩子,以后日子怎么过?难道你想让她跟着你,挤在那种破旧的老房子里,吃一辈子的苦?”

她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根针,扎在我的心上。

“那是我的事,不用您操心。”我盯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,“孩子是我生的,她姓林,叫林念。她这辈子,都会跟着我。裴家,她高攀不起。”

“你!”她气得脸色发白,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,“林岚,你不要不识好歹!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?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,你连一分钱都拿不到!”

“那正好。”我拿起那张支票,当着她的面,撕成了两半,“钱,你们拿回去。孩子,你们也别想。从今往后,我们和裴家,再无瓜葛。”

她大概没想过,一向温顺的我,会如此强硬。她愣在那里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最后,她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,恢复了她高高在上的姿态。

“你会后悔的。”她丢下这句话,踩着高跟鞋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我看着被撕成两半的支票,浑身都在发抖。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愤怒。

在他们眼里,我,我的女儿,都不过是可以明码标价的商品。

他们以为,有钱,就可以买到一切。尊严,感情,甚至亲情。

从那一刻起,我便下定决心,要带着念念,活出个样子给他们看。

我不要他们的钱,不要他们的怜悯。我要靠我自己的双手,给我女儿一个安稳的家。

这些事,我没有告诉我妈。我怕她担心。

月子里的风声,不止于此。

我的一些朋友,也陆陆续右地知道了我和裴时渊离婚的事。

有人替我惋惜,说我傻,放着好好的豪门阔太不当。

有人替我打抱不平,骂裴时渊是渣男,骂宋佳期是小三。

也有人,话里话外,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。

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在这一个月里,我算是看了个通透。

只有一个叫周晴的发小,直接冲到医院来看我。她是我最好的朋友,是个风风火火的记者。

她一进病房,就把包往地上一扔,撸起袖子。

“岚岚,告诉我,那个姓裴的住哪儿?我带人去堵他!非得让他上一次社会新闻头条不可!”

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,我忍不住笑了。

“好了,晴晴,别激动。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。”

“还不复杂?孩子刚出生就离婚,这简直是当代陈世美!还有那个宋佳期,我查过了,就是个病秧子,常年住在国外疗养。怎么,她一回来,你就得给她腾地方?凭什么!”

我拉着她在床边坐下,把事情的经过,简单地跟她说了。

她听完,气得直拍大腿。

“他就是吃准了你性子软,好欺负!岚岚,你不能就这么算了!这口气,我咽不下去!”

“咽不下去也得咽。”我拍拍她的手,轻声说,“晴晴,我现在不想争,也不想闹。我只想安安静静地,把念念带大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。”我打断她,“我和他之间,早就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。我们从一开始,就是个错误。现在,不过是把这个错误,纠正过来而已。”

周晴看着我,许久,才叹了口气。

“你啊,就是太要强了。”她抱了抱我,“不过没关系,以后有我呢。我给你当靠山,给念念当干妈!谁敢欺负你们娘俩,我第一个不答应!”

那一刻,我心里暖暖的。

是啊,我不是一个人。

我还有爱我的妈妈,有为我两肋插刀的朋友,还有我怀里这个小小的、软软的女儿。

为了她们,我也要坚强起来。

月子里的风,再大,也吹不倒我。

第四章 念念的名字

裴时渊第二次来,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。

他没有提前打招呼,撑着一把黑色的伞,站在“惜字斋”的门口,雨水顺着伞沿滴落,在他脚边洇开一圈深色的水迹。

我正在工作台前修复那本医书,听到门响,抬头便看到了他。

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,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,身上的衬衫也有些褶皱。

我没有起身,只是淡淡地问:“有事吗?”

他收起伞,走进来,目光习惯性地先投向角落里的婴儿床。

念念睡得很香,小脸红扑扑的。

“我……路过。”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。

我没戳穿他。他这样的人,大概一辈子都没说过几次谎,所以撒起谎来,格外笨拙。

工作室里很安静,只有窗外的雨声,和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。

他站在那里,显得有些手足无措。

“宋佳期……怎么样了?”我忽然开口问。

他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提起她。

“手术很成功。”他低声说,“还在恢复期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我说。

我说的是真心话。我恨他,怨他,但我并不希望另一个女孩子,因为身体的原因而受苦。

我们之间,是情感的纠葛,与生死无关。

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

“林岚,我……”

“如果你是来道歉的,就不必了。”我打断他,“如果你是来看孩子的,她睡着了。如果没有别的事,你可以走了。”

我下了逐客令。

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不必要的牵扯。

他却没走,反而拉过一张凳子,在我对面坐下。

“我们能……聊聊吗?”他问,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。

我放下手中的工具,看着他。

“聊什么?聊你和你的青梅竹马情深似海,还是聊我这个前妻有多碍眼?”

我的话像刀子,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。

“不是的。”他摇摇头,声音沙哑,“我知道,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。我只是想告诉你…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“哦?那是哪样?”我挑了挑眉。

他沉默了很久,像是在组织语言。

“我和佳期,从小一起长大。我爸妈那时候做生意忙,是她父母把我带大的。后来,她家出了事,父母双亡,她也受了很重的伤,身体一直不好。”

他的声音很低,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。

“我答应过她叔叔,会照顾她一辈子。”

“所以,你就娶了我?”我冷笑,“裴时渊,你是觉得,娶一个不爱的人,就能心安理得地去照顾另一个你深爱的人吗?你这是对我的负责,还是对我的侮辱?”
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却说不出话来。

“你是在报恩,还是在赎罪?”我追问。

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
“都有。”

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。

一个被沉重的过去和承诺束缚住的男人,我还能指望他什么呢?

“孩子叫什么?”他忽然转移了话题。

“林念。”

“念念?”他咀嚼着这个名字,“哪个念?”

“思念的念。”我说。

他的身体僵了一下,抬起头,深深地看着我。

“是在……念着我吗?”

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
“裴时渊,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。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,“这个‘念’,是告诉我自己,要念着你给我的所有伤害,念着我是怎么从一段失败的婚姻里爬出来的。也是告诉我的女儿,要念着她没有一个完整的家,是因为她有一个为了别的女人,抛妻弃女的父亲。”

我的话,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。

他的脸色,瞬间变得惨白。

他放在膝盖上的手,紧紧地攥成了拳头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
“我……我没有抛弃她。”他艰难地辩解,“我会负责的。”

“负责?”我反问,“你怎么负责?每个月打一笔钱过来,然后一年见她几次面,告诉她‘爸爸很爱你’?裴时渊,你懂什么是父亲吗?”

“父亲,不是一个简单的称谓,不是一个血缘的符号。父亲,是陪伴,是守护,是榜样。这些,你给得了吗?”

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。

窗外的雨,越下越大了。雨点打在玻璃上,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,像是在为我们的争吵伴奏。

就在这时,角落里的念念,被吵醒了,发出了“呜哇”的哭声。

我立刻站起身,走到婴儿床边,把她抱了起来。

“念念乖,妈妈在。”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柔声哄着。

小家伙在我怀里蹭了蹭,很快就停止了哭泣,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,好奇地看着我们。

裴时渊也站了起来,他看着我怀里的念念,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愧疚。

他想伸手,却又不敢。

“林岚,”他声音嘶哑,“让我……抱抱她,可以吗?”

我看着他,又看看怀里的女儿。

血缘,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。即使他如此不堪,他依然是念念的父亲。这一点,我无法否认。

我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把孩子递给了他。

他伸出双手,小心翼翼地接过。他的动作很僵硬,像是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
念念在他怀里,也不哭闹,只是伸出小小的手,抓住了他胸前的一颗纽扣。

那一刻,我看到裴时渊的眼圈,红了。

一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,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,此刻,却因为一个婴儿无意识的举动,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。

我转过身,不忍再看。

心里的某个角落,还是会隐隐作痛。

我们,本可以是一个幸福的家。

第五章 师父的尺子

裴时渊走了,带着一身的雨水和落寞。

他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在临走前,深深地看了一眼我和念念。

生活,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
我每天的时间,被两件事填满:照顾念念,和修复古书。

那本清代的医书,修复工作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——全色和接笔。

破损的书页补好后,补纸的颜色和原书页有差异,需要用特制的颜料,将颜色做到一致。有些地方的字迹缺失了,还需要根据上下文,用同样的笔迹,把字补上去。

这是最考验修复师功力的地方,不仅需要美术功底,还需要深厚的书法和古文知识。

师父来看过几次,都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,从不打扰我。

直到我将最后一片书页修复完毕,他才拿起放大镜,仔细地端详起来。

“嗯,不错。”他放下放大镜,点了点头,“颜色调得匀,笔迹也仿得像。这几年,功夫没白费。”

得到师父的肯定,我比谈成一笔大生意还高兴。

“不过……”师父话锋一转,指着书页的接缝处,“这里,还是能看出痕迹。你的心,还不够静。”

我凑过去一看,果然,在光线下,补纸和原纸的连接处,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痕迹。如果不是师父这样的老手,根本看不出来。

“师父,我……”我有些惭愧。

“别急着解释。”师父摆摆手,“我知道你最近事多,心乱。能做到这个程度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

他从自己的工具箱里,拿出了一把乌木戒尺,放在我的工作台上。

那把尺子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尺身被打磨得油光水滑,上面刻着两个字:守心。

“这把尺子,是我师父传给我的。”师父说,“当年我年轻气盛,心浮气躁,总想一步登天。我师父就用这把尺子打我的手心,告诉我,做我们这行,最忌讳的就是心不静。手上的功夫,练的是技术。心里的功夫,修的是道行。”

他把尺子推到我面前。

“现在,我把它交给你。以后,每当你觉得心烦意乱的时候,就看看它。它会告诉你,该怎么做。”

我拿起那把尺子,入手沉甸甸的。

“守心”二字,像是烙铁,烫在我的手心,也烙在我的心里。

“师父,谢谢您。”

“傻孩子,跟我客气什么。”师父笑了笑,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,“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。我这身手艺,以后还得靠你传下去呢。”

师父的话,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感。

我修复的,不仅仅是一本书,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。

我的手上,托着的,是前人的智慧,和后人的希望。

从那以后,我每天开始工作前,都会先静坐一刻钟。我把那把“守心”尺放在手边,闭上眼睛,调整呼吸,将脑子里所有的杂念都清空。

渐渐地,我发现自己的心,真的静了下来。

手下的活,也越来越顺。那些原本觉得很难处理的细节,都变得迎刃而解。

这天,我接到了一个电话,是周晴打来的。

“岚岚,出来喝一杯!我有个大新闻要告诉你!”电话那头,她兴奋得像个孩子。

我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念念,对我妈说了一声,便出了门。

我们约在老街尽头的一家小酒馆。

周晴已经点好了我最爱喝的梅子酒。

“什么大新闻,让你这么高兴?”我笑着问。

“你绝对想不到!”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,“我今天去采访一个医疗慈善基金会,你猜我看到谁了?”

“谁?”

“宋佳期!”

我的心,咯噔一下。

“她去干什么?”

“她是那个基金会的创始人之一!”周晴说,“我查了一下,那个基金会,是专门资助心脏病患儿的。宋佳期自己就是先天性心脏病,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治疗。这次回来,是做了一个风险极大的手术,九死一生。裴时渊为了给她找到最好的医生,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关系。”

我端着酒杯的手,停在了半空中。

“而且,”周晴继续说,“你知道她朋友圈那条‘喜极而泣’,是什么时候发的吗?”

我摇摇头。

“是她手术成功,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的那天!”周晴说,“我找医院的朋友打听了,那天裴时渊陪了她整整一夜。她醒过来之后,第一件事就是发了那条朋友圈。估计是想告诉所有关心她的人,她挺过来了。”

我的脑子,嗡的一声。

原来……是这样。

我一直以为,她的“喜极而泣”,是庆祝她抢走了我的丈夫,是向我示威。

却没想到,那只是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女孩,对新生的喜悦和感恩。

“岚岚,你怎么了?”周晴见我脸色不对,关切地问。

“没什么。”我摇摇头,喝了一口酒。

梅子酒酸酸甜甜的,此刻喝到嘴里,却有几分苦涩。

“我还打听到一件事。”周晴压低声音说,“据说,当年宋佳期家出事,是为了救裴时渊。裴时渊小时候贪玩,掉进了一个废弃的工地的深坑里,是宋佳期的父亲为了救他,被掉下来的钢筋砸中,当场就没了。宋佳期的母亲,受不了这个打击,也跟着去了。宋佳期自己,也因为这个事,心脏病加重了。”

我的心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,紧紧地揪住了。

原来,他们之间,还横着这样一条人命。

怪不得,裴时渊说,他是在报恩,也是在赎罪。

这份恩情,这份愧疚,太重了。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一段感情,任何一段婚姻。

“所以,裴时渊娶你,可能从一开始,就是个权宜之计。”周晴分析道,“他需要一个妻子,一个家庭,来向外界证明他是个‘正常’的男人。而你,家世清白,性格温和,是最好的人选。”

“而我,像个傻子一样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我自嘲地笑了笑。

“不,你不是傻子。”周晴握住我的手,“你只是太善良了。你以为,婚姻就是真心换真心。你没想到,有人的婚姻,从一开始,就是一场交易。”

那晚,我喝了很多酒。

回到家,我看着念念熟睡的脸庞,心里五味杂陈。

我一直以为,我是这场婚姻里,唯一的受害者。

现在我才明白,我们三个人,或许都是被命运的枷 住了手脚的可怜人。

裴时渊,被承诺和愧疚绑架。

宋佳期,被病痛和往事折磨。

而我,被卷入一场不属于我的恩怨情仇里,赔上了三年的青春,和一个破碎的家。

没有谁是绝对的赢家,也没有谁是绝对的输家。

我们都输给了命运。

第六章 不期而遇的真相

那本医书,我终于修复完成了。

李先生来取书的时候,激动得热泪盈眶。他戴上老花镜,一页一页地翻看着,手都在颤抖。

“太好了,太好了!跟我爷爷在世的时候,一模一样!”他拉着我的手,不住地道谢,“林师傅,真是太感谢您了!您这手艺,真是神了!”

我把书用锦布包好,装进一个特制的樟木盒子里。

“李先生,您客气了。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
送走李先生,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。

这种满足感,不是金钱能带来的。它来自于一种对专业的敬畏,对传承的坚守。

师父说得对,守住心,才能守住这门手艺。

我的生活,渐渐步入了正轨。“惜字斋”的名气,也在圈子里慢慢传开了。来找我修书的人,络绎不绝。

我每天忙碌而充实,看着念念一天天长大,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,心里便觉得无比踏实。

至于裴时渊,他没有再来过。

只是每个月,会有一笔钱,准时打到我的卡上。我没有退回去,也没有动用。我想,这笔钱,就当是他给念念的抚养费,等她长大了,再交给她自己处理。

我以为,我们的生活,就会这样,像两条平行线,再无交集。

直到那天,我带着念念去社区医院打疫苗。

那天人很多,我排了很久的队。念念有些不耐烦,在我怀里扭来扭去。

我正哄着她,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
“时渊,你慢点,我跟得上。”

我下意识地回头,便看到了裴时渊和宋佳期。

宋佳期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,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。她看起来还是很瘦弱,脸色也有些苍白,但精神状态比我想象的要好。

裴时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,生怕她磕着碰着。

他们也看到了我。

四目相对,空气瞬间凝固了。

裴时渊的脸上,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。

宋佳期的目光,则落在了我怀里的念念身上。她的眼神很复杂,有好奇,有羡慕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悲伤。

还是她先开了口,声音很轻,很柔。

“你就是……林岚姐姐吧?”

我点点头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“宝宝好可爱。”她看着念念,脸上露出一丝真诚的微笑,“她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林念。”

“念念……”她轻声重复了一遍,然后抬起头,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歉意,“林岚姐姐,对不起。我知道,我说什么都没用。但是,我真的……很抱歉。”

她的态度,坦诚得让我有些意外。

我原以为,她会是那种高高在上,带着胜利者姿态的女人。

可眼前的她,却像一朵易碎的栀子花,脆弱,而又带着一丝纯净。

“都过去了。”我说。

“过不去。”她摇摇头,眼圈红了,“如果不是因为我,你们不会……”

“佳期!”裴时渊打断了她,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。

他上前一步,挡在了我和宋佳期中间,像是在保护她。

这个下意识的动作,还是刺痛了我。

“我们是来复查的。”裴时渊看着我,解释道,“她的主治医生,今天在这里坐诊。”

“嗯。”我淡淡地应了一声,抱着念念转过身去,不再看他们。

身后,传来他们压低声音的交谈。

“时渊,我们不要这样,这对她不公平。”

“别说了,你身体要紧。”

……

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,一个多余的闯入者。

他们之间,有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氛围。那种相依为命,共担生死的默契,是我花了三年时间,也无法企及的。

终于排到我了。

我抱着念念走进接种室。医生给念念打针的时候,小家伙“哇”的一声就哭了,哭得撕心裂肺。

我心疼地抱着她,轻轻地哄着。

等我抱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念念走出接种室时,裴时渊和宋佳期已经不在走廊上了。

我松了口气,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
回到家,我妈看我脸色不好,问我怎么了。

我把遇到他们的事说了。

我妈听完,叹了口气。

“岚岚,妈知道你委屈。可是,事到如今,你再怨,再恨,也改变不了什么了。”她说,“那个宋小姐,听起来也是个可怜人。裴时渊夹在中间,也不好过。你们这三个人,就是一笔糊涂账,谁也算不清。”

“妈,我不怨了,也不恨了。”我说,“我只是……觉得不甘心。”

“有什么不甘心的?”我妈摸了摸我的头,就像我小时候一样,“你现在有念念,有自己的事业,日子过得安安稳稳,比什么都强。至于他们,就让他们活在自己的恩怨情仇里吧。咱们,过咱们自己的日子。”

是啊,过咱们自己的日子。

我看着怀里渐渐止住哭声,开始吮吸自己小拳头的念念,心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。

我和裴时渊的那段婚姻,就像一本装订错误的书。

我努力过,想把它修复好。

但后来才发现,有些书,从一开始,内容就是错的。无论你怎么修复,它都成不了一个好故事。

唯一的办法,就是合上它,然后,去读一本新的。

而我的新书,就是念念,就是“惜字斋”,就是我未来的,崭新的人生。

第七章 时间的浆糊

日子像流水,不疾不徐地淌过。

转眼,念念就一岁了。

她会走路了,摇摇晃晃,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鸟。她会叫“妈妈”了,声音软软糯糯的,像一块融化了的棉花糖。

“惜字斋”的生意,也越来越好。我甚至请了一个帮手,是个刚从美术学院毕业的女孩,叫小雅,手巧,也肯学。

我的生活,被工作和孩子填得满满当当,几乎没有时间去想那些过去的人和事。

裴时渊,成了一个遥远的名字。

他依旧会每个月打钱过来,偶尔会发消息问问念念的情况。我都是言简意赅地回复。

我们之间,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。

他不再试图闯入我的生活,我也不再拒绝他作为一个父亲,对孩子最基本的关心。

念念周岁生日那天,我给她办了一个小小的生日宴。只请了我妈,师父,还有周晴。

我们就在工作室里,摆了一张小桌子,我亲手做了一个水果蛋糕。

念念穿着我给她做的小旗袍,戴着生日帽,被逗得咯咯直笑。

烛光下,她的脸蛋红扑扑的,像个小苹果。

我看着她,心里充满了感恩。

谢谢你,我的女儿。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,让我的人生,重新有了光。

就在我们唱生日歌的时候,工作室的门,被敲响了。

小雅去开门,门口站着的,是裴时渊。

他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礼物盒,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看得出来,是精心打扮过的。

他站在门口,看着我们这一屋子的欢声笑语,眼神里,有羡慕,也有落寞。

屋子里的气氛,瞬间有些尴尬。

还是师父先开了口。

“来都来了,就进来坐吧。”

裴时渊像是得了特赦令,走了进来。他把礼物放在地上,有些局促地对我们笑了笑。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你们在……我只是想来看看念念。”

“今天是念念生日。”我说。

他的脸上,闪过一丝愧疚。

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

“没关系。”我打断他,“坐吧。”

我妈去厨房给他拿了双碗筷。周晴则瞪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
他拘谨地坐在桌边,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。

我切了一块蛋糕,递给他。

“尝尝吧,我做的。”

他接过,小口地吃着。

“好吃。”他说。

那顿饭,吃得有些沉闷。

饭后,我妈和师父他们,借口累了,带着念念去楼上休息了。小雅和周晴也识趣地收拾东西,离开了工作室。

偌大的空间里,又只剩下我和裴时渊。

“她……还好吗?”我先开了口,问的是宋佳期。

“嗯。”他点点头,“恢复得不错。上个月,我们领证了。”

我的心,还是被轻轻地刺了一下。虽然,我早有预料。

“恭喜。”我说。

“谢谢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很真诚,“林岚,也谢谢你。”

“谢我什么?”

“谢谢你,把念念教得这么好。也谢谢你……没有在念念面前,说我的坏话。”

“你是我女儿的父亲,这一点,我不会否认。”我说,“我只是希望,她能在一个没有仇恨的环境里长大。”

他沉默了。

许久,他才开口:“我这次来,除了看念念,还有一件事。”

他从公文包里,拿出一份文件,递给我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我名下所有不动产的转让协议,还有公司%的股权。我都转到念念名下了。”他说,“我已经请律师做好了公证。等你签了字,就生效。”

我震惊地看着他。

“你疯了?”

他几乎是把自己的半生心血,都给了念念。

“我没疯。”他摇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苦笑,“这是我欠你们母女的。佳期的身体,医生说,可能……很难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了。裴家的这一切,以后,都是念念的。”
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有些可悲。

他用尽全力,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人。到头来,却还是留下了遗憾。

“我不会要的。”我把文件推了回去,“裴时渊,我跟你说过,我不需要你的钱。念念也不需要。我会靠我自己的能力,把她抚养长大,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。她以后想要什么,可以靠她自己去争取,而不是靠你这些带着愧疚的施舍。”

“这不是施舍!”他有些激动,“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,应该给她的!”

“你应该给她的,是陪伴,是爱。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,“而不是这些冷冰冰的资产。”

他颓然地靠在椅子上,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。

“林岚,你为什么……总是要跟我分得这么清?”

“因为我们早就分清了。”我说,“从我们在民政局拿到那两本红本本开始,我们就已经分清了。”

窗外,月光如水,洒在工作室的青石板上。

墙上的挂钟,滴答,滴答,像是在为我们这段早已终结的关系,数着最后的秒数。

我站起身,走到工作台前。

台子上,放着一本正在修复的古籍。旁边,是一碗刚刚调好的浆糊。

修复古书,最重要的一样东西,就是浆糊。好的浆糊,能让破损的书页,重新黏合,天衣无缝。

时间,又何尝不是一碗浆糊。

它把我们生命中那些破碎的,疼痛的,不堪的过往,慢慢地黏合起来。

虽然,还会留下痕迹。

但至少,能让我们,重新变成一本完整的书。

“裴时渊,”我没有回头,声音很轻,却很清晰,“回去吧。去过你自己的生活。我们,也该有我们自己的生活了。”

第八章 自己的屋檐

裴时渊最终还是带着那些文件走了。

他离开的时候,什么也没说,只是在门口站了很久,深深地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。我知道,他在看念念。

从那以后,他便很少再出现。

只是每个季度,他的助理会送来一些当季的衣服和玩具。我都收下了,然后以念念的名义,捐给了山区的孩子。

我想,这或许是我们之间,能找到的最好的相处方式。

互不打扰,各自安好。

时间一晃,又是两年过去。

念念三岁了,上了附近最好的一家幼儿园。她很聪明,也很懂事,是老师最喜欢的孩子。

“惜字斋”的规模,也扩大了。我盘下了隔壁的铺子,打通了墙壁,招了两个新徒弟。师父年纪大了,便把他的“守仁堂”也并了过来,安心地在我这里当起了技术顾问,每天喝喝茶,逗逗念念,颐养天年。

我用这几年攒下的钱,把二楼重新装修了一遍,给念念布置了一间漂亮的公主房,给我妈留了一间朝南的卧室。

我们一家三代女人,住在这座老街上的小楼里,日子过得平静而温暖。

这天下午,阳光很好。

我坐在窗边,手里正在修复一卷前朝的画卷。念念在旁边的地毯上,自己搭着积木。师父则躺在摇椅上,眯着眼睛,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。

岁月静好,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。

周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。

“大新闻!大新闻!”她嚷嚷着。

“又有什么大新闻,能让你这么一惊一乍的?”我笑着抬头。

“裴时渊,上财经头条了!”她把手机递给我。

我接过一看,标题很醒目:《知名建筑设计师裴时渊宣布,将名下所有资产捐出,成立‘佳期’慈善基金会,用于心脏病研究及患者救助》。

新闻配图,是裴时渊和宋佳期的合影。

照片上,宋佳期的气色好了很多,依偎在裴时渊身边,笑得很恬静。而裴时渊,看着她的眼神,充满了缱绻的温柔。

他终究,还是选择用这种方式,来完成他对她的承诺,和他对这个世界的救赎。

“他……把什么都捐了?”我有些不敢相信。

“是啊!捐得干干净净!”周晴感叹道,“我听说,他们现在就住在城郊的一栋小房子里。宋佳期开了个花店,裴时渊就在家里画图,接一些零散的设计活。两个人,过起了神仙眷侣的日子。”

我看着那张照片,心里,竟然没有一丝波澜。

没有嫉妒,没有不甘,只有一种……释然。

他找到了他的归宿。

而我,也拥有了我的生活。

我们,终于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,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衡。

“妈妈,你看!”

念念举着她搭好的积木城堡,跑到我面前,一脸骄傲。

“哇,念念真棒!”我放下手机,抱起她,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。

她咯咯地笑着,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。

阳光透过窗户,洒在我们身上,暖洋洋的。

我抬头,环顾着这间被书香和墨香包围的工作室。

墙上,挂着我修复好的各种古籍字画。工作台上,摆着我用了多年的工具。角落里,是念念的玩具和画板。

这里,有我的事业,我的女儿,我的家人。

这里,是我用自己的双手,一砖一瓦,搭建起来的,属于我自己的屋檐。

它或许不够华丽,不够宽敞。

但它能为我遮风,为我挡雨。能让我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,有一个安心的角落,可以安放我的灵魂,和我的爱。

这就够了。

至于裴时渊,宋佳期,以及那些早已泛黄的过去,就让它们,像那些被修复好的古书一样,静静地躺在时间的书架上吧。

偶尔,我会拂去上面的尘埃,看一看。

然后,再轻轻地,合上它。

因为我知道,我的人生,还有更多崭新的,写满了希望的篇章,在等着我去开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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